離都不再隻有犯人,雖說往來的人很少,但終究也比以往繁華了些。然而譚老板的酒家依舊如故,隻是門前像模像樣地掛著塊木製的招牌,上邊有幾個燙金大字“譚氏酒家”。
那幾個字說不上多好看,但工工整整,規規矩矩,顯然是有人一筆一劃寫上去的。當看到那個落款時,韓楓不由輕笑了一聲。他想起了自己初學寫字時的那些塗鴉,好笑於某些人顯然寫好字也很困難,但卻好意思把這些字掛在這人來人往處供人“觀瞻”。
這自然是柳泉留下的筆跡。
酒家之中並沒有飄出美酒的味道,一缸又一缸的白水酒依舊散發著劣質而刺鼻的味道——無論那味道是什麼,終歸算不得酒味。
讓韓楓略感吃驚的並不是這一成不變的酒家和白水酒的味道,而是那個坐在靠窗位置的人。
“清秋?”韓楓低聲道。
擁絕代風華的女子輕輕轉過了頭,手中的木杯子晃著淡淡的水光,也隨之輕旋過來。她沒有穿著她晚上總穿著的那件黑鬥篷,而是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兔絨披風。柔和的絨毛映著柔和的燈光,顯得她清冷之中帶著幾分別樣的溫柔。少女側傾的麵龐被光影勾勒得愈發完美,那纖細的睫毛、被窗縫間吹來的微風拂動的鬢發、甚至是臉上微絨的汗毛,都讓此時此刻的她擺脫了那不可侵犯的“聖女”身份,成為了一個雪膚玉容的畫中仕女。而麵對這般美景,即便心冷如鐵似韓楓者,也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更不用提蜷在酒家一角的譚掌櫃。老人半眯著眼睛,看似打著盹,但眼縫中偶爾透出的精光還是暴露了他在欣賞麵前情景。明知韓帝已經進來,但他身旁既然沒有隨從,也沒有擺出那副帝皇架子,老人便樂得隻把他當成昔日的少年對待。他不問不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自從北代與詹代的戰爭再度打響後,離都就實行了宵禁。故而這偌大的酒家裏一燈如豆,空空蕩蕩之中,唯有譚掌櫃、清秋和韓楓三人。
異常的安靜衍生出了**的氣氛,空氣中的每一點波動,都激蕩著韓楓的心靈。或許是因為與明溪分開許久都不曾動心,而令人煩躁的諸事一直壓抑著他的心緒,以至於他早已忘記了自己還有再動心的能力;又或許是如溫水般的婉柔一直讓他沉浸其中,在鋒關芒城那般緊張的生活中,他也隻需要婉柔那般的女子陪在身邊,故而當環境發生了變化,他才學會再去欣賞身邊另一道風景。總之,此時此刻,或許唯有明溪的那嫣然一笑,能與這水光燭光蕩漾之中的清秋相比。
然而韓楓終究不是四年前的那個毛頭小夥子,即便偶有心動,他也並不覺得緊張,更何況,他明知對方的身份。
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妄想,是個美妙的夢境,卻不值得費力氣追尋。他已經深愛過一次,也被傷害過一次,對於人生來說,這方麵的經驗便已算足夠了,沒有必要再去積累一次。
清秋猜不到韓楓的心思,但也能瞧出他看自己的眼神與平常日子不大一樣,然而她隻覺得這或許是回到故鄉的緣故,畢竟對他二人而言,若述男女之情,未免太晚。因此她隻是挑了挑眉,微笑道:“總聽杜大學士講起這裏,我也很好奇這是什麼地方,又是什麼樣的酒,才會讓他說個不停。你既然來了,怎麼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