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楓暗中放鬆了些,暗忖隻要不涉及政務,僅從私人而言,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大不了不管柳泉如何折辱自己,都忍著便是。他的堅忍,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
柳泉察言觀色,心知自己向來所求已到手了大半,不由得喜形於色,說話聲調也比往常要高了一些:“韓楓,在我麵前不用再演戲了,我在你麵前也不演戲。你要見明溪其實很容易,隻要你能讓我見到我想見的,我自然會滿足你的心願。”
“你想見的?”韓楓神情黯然。他轉過頭去,看著左側牆上懸掛著的巨幅書法,沉默不語。行宮中的書法都是名家真跡,他並不懂書法,但也瞧得出那字寫得暢快淋漓,與此時此刻兩人的心情,竟成了極大的反差。
可偏偏如此灑脫的筆意,寫得卻是一個“靜”字。
靜心靜意,但這行宮中的二人雖寂靜無語,卻內心躁動不安,何談“靜”字。
柳泉靜了一會兒,又道:“韓楓,我是讓你見一個活人,隻求你讓我見一個死人,這筆買賣,對你來說並不算虧。”話到此處,他已是帶上了難得的懇求語氣。
韓楓並沒有回頭,隻道:“距離小婷之死已經過了三年多了,你還是沒有放下嗎?”語罷,他苦笑了一聲,其實自己又何嚐放下,一直以來,不過是他在賭氣罷了。
柳泉卻忽然怒了,他一拍桌子,起身轉到韓楓麵前,喝道:“韓小囝,你別以為是我在求你!小婷是我的,她是我孩子的娘,一直都是,永遠都是!難道你藏著她就能改變過往的一切麼?別做夢了!你拿什麼跟我搶,你憑什麼跟我搶!你對小婷關心過嗎?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身份的!你憑什麼喊她‘小婷’?”
然而他越是歇斯底裏,韓楓便越是平靜安和。柳泉終究不敢對他動手——紫英寒石散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此刻就算有青魘全力,柳泉也並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二人身份特殊,一旦動手,西代和北代的和平協作關係勢必就會被打破。
而看著柳泉在麵前“張牙舞爪”,韓楓卻忽然明白過來。一直以來他認為柳泉對他的氣恨是出於嫉妒,此刻看來,卻並不是。嫉妒是有,但更多的,卻是恨他空費了卓小婷的一片深情。
他喜歡她,她喜歡他,他卻並不喜歡她,這便如同一串食物鏈,而從一開始,柳泉便已輸了。
既已豁然,又還有什麼放不下,即便沒有明溪在,他也知道自己早該“物歸其主”。韓楓道:“好,我帶你去。”
※※※※※※※※※
夜與卷雲鐵驪都是黑馬,也都是夜行八百裏的天下名駒。韓楓與柳泉二人不帶隨從,漏夜而行,這條舊路他在去尋天馬之前已經走過,此刻重來,不由感慨良多。
兩天時間一晃就過,二人到達卓小婷的墳塚時,陽光正好。
秋冬肅殺,由於不久之前韓楓剛到墳前打掃過,故而墳上除了幾行獸寂,並沒有落葉與枯草。此時,墳上開出的那朵無名白花早已凋謝,隻留著一根光禿禿的杆子依舊孤獨地挺立向天。微微隆起的土包在這美好的陽光下顯得異常蕭索,刻有卓小婷名字的木牌之後拖出了長長的影子,陰刻的字則更顯冷森。
“小婷……”柳泉下了馬,跪在那木牌前,伸手輕輕摩挲著那一筆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