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楓的聲音不大,一旁的秦成和卻聽得清楚。對大自然神的虔誠信仰讓這個夷族漢子一下子慌了手腳,不知是該停下對原頂禮膜拜,還是應該對韓楓的誇張說辭破口大罵。
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原竟點了點頭,道:“不錯,大自然神也好,善神惡神也罷,全都是我、也是他們。你竟然想到了。”
韓楓冷笑一聲,道:“想到又如何?隻恨我這時才想到。”
原得意笑道:“你若早知道,又能如何?”
“是啊,我又能如何?”韓楓慨然長歎,“凡信我者,皆受庇佑;毀我誹我,永墜地獄。這話原也是你傳出來的吧。無論是庇佑抑或墜落,皆為你翻手可就,亦是人人翻手可就。這些我和離娿原本就明白,隻是沒想到,最初被奉為大自然神的竟是一群人,並非那寺廟之中孤零零的女子。”
“一人之力始終有限,”原道,“尤其在那個時代。一切都很簡單,影響心力的事物也極少,然而天地之氣卻亙古不變,相較起今人,我們自然更容易體察覺醒。當今這世上如你這般的也並非唯一,何況彼時。然而,掌握了太多力量,知道了太多事情,心卻越來越空,或成神、或成魔,隻在這一念之差。”
“或成神、或成魔,隻在這一念之差……”韓楓細想原這幾句話,隻覺他似乎是在有感而發,卻暗藏提點驚醒之意。回想詹仲琦、智峰、水大師三位前輩,雖則他三人盡皆破了三障,可在人生的選擇上,卻大有不同。水大師剛烈一生,智峰算計一生,詹仲琦大半生為了帝皇血脈,最後卻轉而舍命為了天下。他們這一生之中,是否心中也有空虛之時?詹仲琦那日念叨著“人生最冷是寂寞”,又是否對過往種種有過悔意?
原忽而問道:“你可曾想過,破三障對你而言,又帶來過什麼?又意味著什麼?”
自知原便是大自然神後,韓楓心內對他本來的恨意竟在不知不覺間淡去了一些,甚至隻覺冥冥之中,離娿的結局竟似早有定數,唯有遺憾心痛而已。而此刻聽原這般一問,他猛然間也覺得心中一空,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破三障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呢?隻是意味著這世上再無人能傷害到自己麼?可除此之外,他又曾得到什麼?身旁的人一個個的離開,他什麼都做不了,一人之力終究有限,旁人也自有旁人的命運,正如離娿之於那些夷族人一樣。她心性清明,什麼都明白,可再明白,哪怕是以自己的性命為這些人鋪了路,那些人依舊昏聵蒙昧,不知所以然。
此刻,他隻覺自己竟似站在雲端之上,看著地上的芸芸眾生如同蟲蟻一般,整日忙碌奔波,眼前所見卻隻是這巴掌小的一塊地方。每個人都在拚鬥,在爭搶,在掙活命,可卻不知究竟為了什麼。偶有些螞蟻抬起頭來看到了天空,但也隻這匆匆一瞥而已,這藍天白雲究竟在它們心中留下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關心。而細細想來,他和詹凡,甚至是詹仲琦三人,又未嚐不是這些蟲蟻?隻是他們抬頭看天空的時間或許比旁人多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