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認真地想了想,答道:“稟大人,職道以為,這件事,須職道先去寧波與稅務司日意格商量一下,然後由職道與日意格共同去上海找法國洋行商量。請大人給職道幾天時間,不管成與不成,職道都會盡快稟告於大人的。大人以為如何?”
左宗棠問道:“胡道,你與寧波稅務司日意格熟不熟啊?日意格如今是常捷軍的幫統,朝廷即將賞他三品頂戴參將銜,設若他不肯出麵怎麼辦呢?”
胡雪岩答道:“稟大人,職道與那日意格是熟悉的,前撫台王大人還委職道與他商量過購買洋槍的事。職道大膽以為,洋人都是勢利的,隻要大人肯許洋行高利,再暗給他個人一些好處,日意格是會出麵幫著職道辦理此事的。您以為如何?”
左宗棠撚須沉吟片刻,緩緩答道:“向人借款,利錢是一定要給的,但給多少算是高,多少算是低,本部院還須谘文薛大人和曾中堂那裏商量一下。至於給日意格什麼好處,你酌量著辦理就是了。洋人的勢利,本部院也早有耳聞,他隻要肯出麵促成此事,給他些好處也是應該的。胡道啊,你明兒就動身去寧波,先辦辦看如何?”
胡雪岩下去後,左宗棠又處理了幾件公事,這才回房歇息。推開臥房的木門先是一愣,因為他看見侍妾香姑娘正倚著床頭在燈下看書。
左宗棠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就急忙用手揉了揉眼睛,這才又向床頭望了一眼,卻發現香姑娘依然坐在床頭。
左宗棠邁步進門,大聲道:“香兒,是你嗎?”
香姑娘急忙放下書,一見左宗棠走進來,便慌忙起身施禮,道:“妾身給老爺請安。”
話畢,香姑娘就輕移金蓮笑著把左宗棠扶到椅子上坐下。
左宗棠奇怪地問:“香兒,你不在廣信養病,怎麼來這裏了?”
香姑娘一愣,道:“老爺何出此言?難道不是老爺讓胡大人接妾身來這裏伺候老爺的嗎?”
左宗棠未及講話,又有兩名小丫頭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先對著香姑娘施了一禮,又對著左宗棠雙雙跪下去,口稱:“奴婢給老爺請安。”
左宗棠見兩個丫頭的麵目生疏,心下又是一驚,不由問香姑娘道:“香兒,她們兩個是從哪裏來的?莫非是你在廣信又買的不成?”
香姑娘愈發吃驚道:“老爺你今兒莫不是發燒吧?她們兩個不也是老爺買來伺候妾身的嗎?老爺怎麼連這也不知道了?”
左宗棠衝著兩名丫頭揮了揮手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老爺我和香姨娘要單獨講幾句話。”
兩名丫頭忙道一句:“奴婢告退。”雙雙起身退將出去。
香姑娘隨口說出一句:“你們兩個把老爺的燙腳水端進來吧。”
兩名丫頭急忙答應一聲走出去,很快,一名丫頭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另一名丫頭手裏拿著布巾等物。熱水放到左宗棠的腳前,香姑娘則接過布巾。兩名丫頭再次施禮後又退了出去。
香姑娘這時小聲說道:“老爺,妾身給您老燙腳吧?”說著話,香姑娘已起身來到左宗棠的腳前蹲下身去,開始為左宗棠脫靴。
左宗棠歎一口氣,伸出左手一邊撫摸香姑娘的秀發,一邊說道:“這個胡雪岩,終究改不脫他那生意人的本性。若不是看在他還能做一些事情的分上,本部院一定要把他參回家去!”
香姑娘聞聽此言,雙手猛地一抖,不由雙眼含著淚水,抬頭望著滿臉憔悴的左宗棠,輕輕地說道:“老爺,您老不喜歡妾身在身邊早晚伺候嗎?老爺知道妾身在廣信為什麼一病不起嗎?妾身是惦記老爺的身子骨啊!老爺既然如此嫌棄妾身,妾身明兒一早就回湘陰去伺候老夫人好了。如果老爺以為妾身伺候老夫人也不夠資格,妾身就一刀削斷頭發,甘願到廣信的尼姑庵裏去出家為尼!”香姑娘越說越傷心,眼淚也越流越急,分明是動了真氣。
左宗棠歎一口氣,小聲說道:“香兒啊,男人家的事情,你個女孩家怎麼能知道啊!好了,你久病初愈,不要再哭,犯了病。其實啊,我左季高到了這把年紀,何曾不希望有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在身邊伺候呢?可我是浙江巡撫,是朝廷實授的封疆大員!浙省的局麵壞成這樣,我是不敢讓兒女私情這念頭冒出來呀!兩江總督曾中堂,我在廣信時經常向你提起他,他統帶湘勇轉戰南北,曆時十幾年,就一個人生生挺過來的!不要說誥命常住湘鄉,就是普通丫頭,這十幾年來也未帶過一個!曾滌生也是個男人,不是個太監哪,他難道當真就不想身邊有個女人伺候嗎?非也!如果老爺我料得不錯的話,他曾滌生是怕兒女私情延誤了國家大事啊!香兒,我說了這麼多,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香姑娘隻管抽泣,並未言語。
左宗棠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道:“好了,老爺我畢竟是左季高,不是曾滌生。你呀,隻要不嫌棄我,就在這裏住下吧,省得你一個人在廣信又鬧毛病,攪得我也跟著著急上火。”
濯足畢,香姑娘喚丫頭把水端出去,又親自為左宗棠寬衣、捶背、捶腿,左宗棠連日的疲勞漸漸融化在香姑娘的拳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