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西梁流民,卓青有一股莫可名狀的感情。從最開始為了逃避追殺混進其中,到後來統領流民,再到如今幾乎與流民生死與共。過大荒原的時候,他一力屠殺數百餓狼,以筋疲力盡滿身傷勢贏得了流民的信仰。在北漢,他與北漢國君談判為流民爭取到烏雀山這一塊安息之地。平心而論,他的初衷還是想利用他們的,可是時至今日,流民在心目中的分量,儼然已經是最珍惜不已的家產。每當回到烏雀山,看著流民們由衷的欣喜和尊敬,卓青感到身上擔子更沉了。
一身素衣的齊羽夢,在卓青推門而入的刹那,先是一驚。而後看到門後的細風輕輕撩起那人的一頭長發,恣肆英俊的臉龐,朝思暮想的影子,他像遊子歸家一般,慢慢的走了進來。手中的針線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她呆呆的望著他,明明在笑,眼睛裏卻是一片迷蒙。卓青走了過去,習慣性的伸手揩她臉頰,不輕不重的說一聲“怎麼瘦了這麼多?”。齊羽夢才終於從驚喜中緩過來,探過身子抱緊他,一絲一毫都不想鬆手。卓青一任她伏在肩上,掌心吻著她的額頭,溫溫柔柔的說“這陣子過得不好吧”,她嚶嚶著沒說話,纖弱的身子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這一夜的晚飯吃了好久,羊鳳鳴,楊柳,公孫騰,齊羽夢,四人簇擁著卓青,一桌和氣,一桌笑臉,一桌團圓的酒,直喝到夜闌人靜,更深露濃。卓青把醉了的齊羽夢抱到她的床上,坐在一邊看她一臉紅暈沉沉睡著,然後刮一刮她的小鼻子,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夜風颯颯,吹著北漢獨有的糙和寒。羊鳳鳴坐在一塊兒露天的石板上,他今晚喝了很多酒,但卻不是醺醺的一副醉樣,而是流溢著一股陸白衣都無法企及的天資瀟灑,睿智空靈。卓青靠在他邊上坐下。方鳳鳴撿起一片石頭,隨心所欲般在地上畫起了縱橫十九道,邊畫邊漫不經心的說,“陸白衣親自當說客,定然已經跟昆吾國達成了盟約,西陲的吐蕃在宇文盛恩威並施的手段下,估計也按著陸白衣的道子跟了大魏“,停了一會兒,他瞟一眼卓青繼續道,”陸白衣這個人凡事太講究完美,此回將昆吾國拉攏,給北漢來個釜底抽薪。以西陲吐蕃和南邊的雄楚為擴張大犄角,以西梁故地和大魏為小犄角,擺出一個天蠍擺尾鉗紫微的大勢,欲以蓄勢待發剿滅北漢“
羊鳳鳴嘴裏說著,手下拈來石子兒,一一擺出來了天下的形勢圖,北漢如今在大魏的環伺之下,一旦開戰,首尾難顧。“不過他這天蠍固然精妙,還是有很大不足的。陸白衣瞧不起南蠻,可我卻知道,時下最精悍氣血旺盛的戰力,恰恰就在南蠻。南蠻各部多年相互砥礪,兵強士勇,拉到戰線上那都是屠城般的存在。陸白衣能以天蠍鉗紫微,我就後發先至,以南蠻和西南夷為大蟒,以西梁兵和北漢為青蛇,兵分三線,一鼓作氣,最後巨蟒吞天,直插蠍子背,讓大魏有去無回”,羊鳳鳴說完,手裏最後一塊石子兒也剛好放下。麵貌普通的質樸書生,一時間生出的登高絕頂我為峰的自信,恍惚有周郎風骨。
羊鳳鳴語畢,又回複到他一貫的默默無言。隻是眸子裏的神采,亮如北鬥。卓青緊緊盯著眼前經天緯地的謀士,幫忙理了理羊鳳鳴皺巴巴的衣服,站起來輕聲道,“比羽夢都要瘦得厲害,學著點保重身體。我可沒指望靠累死你去一統天下“,卓青站直身子凝望蒼穹。默不作聲,地上的羊鳳鳴也沒再發話,隻是,這堅毅的書生,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緊了。
知曉卓青歸來,第二天烏雀山所有民眾都趕了過來。好一番慶祝。趙鶯歌不知從哪來得到的信,下午就趕了過來,沒帶隨從,一個人一路騎馬飛奔,見到卓青,馬還沒停就往下跳,幸好卓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接住。北漢公主情難自持,人沒站穩,一個熱辣辣的吻已經封住了卓青猝不及防的唇。卓青一愣,被這個異常激烈的吻驚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故作無事的拍拍趙鶯歌的肩膀說“小丫頭長好看了嘛“,趙鶯歌嬌嗔道,”我跟羽夢一般大的好不好?“,才說完,又往卓青懷裏蹭,”葉哥哥,我想你“,卓青無奈,任由她親昵的往懷裏拱。
趙鶯歌抓緊卓青不放,臉上泛起一抹紅潮,豔若三春桃花,而齊羽夢則轉過身,臉上悄悄浮現一線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