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宮佳麗悲歌幽魂苦
無子的世宗為求子,六宮廣置粉黛,於是就上演一出九美嬪大爭風的悲劇,她們在聖眷本無常的處境中,命運沉沉浮浮悲悲慘慘……
海瑞兩袖清風,讓為皇帝迎請道人邵元節的內監懷安吃了大苦頭……
世宗為求皇嗣,縱容種種宗教活動,致使勞民又傷財……
世宗新選的秀女徐翠琴在被逼侍寢時,突然撥刀行刺……
趙文華趨奉嚴嵩得了高官與厚祿,他的生活也是窮奢極欲,不想卻發生了他外甥柳如眉與他的外宅裏眾多姬妾鬼混的醜事,於是這個二十歲的浪蕩少年死於了非命……
趙文華將小妾假妝成仙女,通過道士的引薦,讓世宗在臨幸的第二天就封為瑜妃。不久陰謀敗露,瑜妃也死於非命,但趙文華卻通過高妙的權術得以免禍……
1、九美嬪大爭風
世宗已是三十歲了,最巴不得的就是能有個一男半女,聊慰眼前安撫日後。可是自從陳皇後死後,六宮粉黛再無人受娠,不管他怎麼努力,也沒一個懷孕的,世宗於是就囑咐心腹內監懷安去探訪誕子的方藥。
懷安本是個市井無賴,賭掉了全部家產,實在活不下去了就自投閹門,如今一得了這樣的一個上命,立時就意識到大有空隙可鑽,於是道士邵元節就應此運而出現了,本來就最信道士的世宗一聽懷安說元節是個能呼風喚雨、設壇求嗣必百發百中的神人,隻是不在京中,現居太華山麓,須得有上諭前去,他才肯下山;世宗當即就眉飛色舞高高興興地下了一道旨,晉邵元節為道一真人,賜黃金千兩,著速即來京求嗣,並委懷安為欽使,前往太華山敦請。
同時世宗又聽信了張璁“宮中宜多置嬪妃,以求早生太子”的話,傳諭廣選秀女。各處地方官接諭後忙得屁滾尿流,一陣烏煙瘴氣的胡鬧之後,進獻秀女的繡車整天絡繹於京都大道上,脂粉紅顏滿載車中,沿途相望,煞是好看,於是都中人每天都把看外郡車輛送來的秀女當成了一項節目,那位世宗皇帝終日忙著的政事則是點秀女。
而內外宮監也手忙腳亂,先把秀女接進來,等世宗選過了,內監又忙把選不中的退還地方官,令其仍送歸其母家。這樣地鳥亂了三個多月,多處的秀女都已獻齊。世宗臨翠華軒,再優中選優,三百六十名秀女中,最後隻選出了十六名,這十六名秀女在有關的部門一一檢驗過後,可以充得嬪人的就隻剩下了九名。再餘下的三百五十一名,悉數分發各宮充做官侍。
鄭淑芬、王秀娥、閻蘭芳、韋月侶、沈佩珍、盧蘭香、沈碧霞、杜雅娘、仇翠英這九個月貌花容非常之嬌豔的女子作為合格的嬪人,其中杜嬪人最是羞花閉月,盧嬪人也冶豔無雙,世宗對於她們兩個格外寵幸。其他的幾個嬪人則一個月中難得被臨幸一兩次,而杜嬪人則一個月中就召幸了二十次,盧嬪人也四五次。於是爭風拈酸的風習就穿越了宮闈森嚴規例,在帝王家中也上演開來,由不得召幸而生妒,再由妒而生怨,由怨而生的則是恨,仇恨的最後結果就是激烈的暗鬥。
在這不太得寵的七個嬪人中,講學問要推韋嬪人,聰敏伶俐要算王嬪人,奸惡狠毒要算沈嬪人佩珍,乖覺是閻嬪人,鄭嬪人最是忠厚,仇嬪人極其和藹,沈嬪人則最是呆笨。做人總是聰敏伶俐的占先一點,乖覺的也還不吃虧,於是王嬪人雖不十分寵幸,恃著聰敏,想出許多妝飾的花樣兒來,打扮得和天仙似的。俗言說得好,三分容貌七分妝,善於修飾王嬪人就變成玉立亭亭臨風翩翩了。
那天世宗駕遊西苑,在一齊侍候著的九位嬪人中,王嬪人的豔光照人嫵媚可愛讓世宗不由得心上一動,伸手拉住王嬪人的玉臂,細細地打量,愈看愈覺可愛,於是就賜王嬪人坐下,與世宗皇帝同飲。
明宮規矩,嬪人無論怎麼樣受寵,皇帝不賜坐,也是不敢坐的。所以王嬪人得世宗青睞而得坐,最得寵的杜嬪人和盧嬪人倒得在一邊侍立著。最可惱的是世宗竟讓沈嬪人斟酒,沈嬪人斟過了世宗的酒,不能不給王嬪人斟酒,王嬪人雖然低低地謙遜了一句,可沈嬪人心中的老大不高興卻仍然沒有減少。想同是嬪人,為什麼一個坐在那裏貴妃皇後似的飲酒,另一個卻同侍女一般地在旁給她斟酒。
沈嬪人越想越感覺咽不下這口氣,可皇帝的旨意誰敢違忤,隻得硬著頭皮勉強一直侍宴到宴罷。當天夜裏自然就是王嬪人侍寢世宗,並且王嬪人從此漸漸得寵了。而那個乖覺的閻嬪人也因善解人意能侍喜怒,而深得帝心之歡,於是閻嬪人也跳了龍門。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杜、盧、王、閻四嬪人一樣得寵並駕齊驅的局麵了。於是她們四個又暗地裏爭妍鬥勝,各顯出狐媚手段來籠絡皇帝。那兩個沈嬪人和韋嬪人、鄭嬪人、仇嬪人等五位嬪人始終爬不上去,心裏懷憤又懷怨,悲傷不已。
結果沈嬪人佩珍施出狠鷙的心計來,弄得最寵幸的杜、盧、王、閻四位嬪人互相猜忌,從暗鬥轉向了明攻,四人在世宗麵前互相攻擊,結果四敗俱傷,隻有沈漁翁得了利。
2、廉潔海瑞兩袖清風
內監懷安前往太華山去請道人邵元節,不想邵元節已往四川峨嵋山去了,於是他又從太華山趕到峨嵋山,偏偏邵元節又到泰山去了,於是懷安又趕到泰山,卻仍沒找到,原來邵元節又往江西龍虎山,懷安隻得重又趕往江西,這才得以和邵元節見了麵,呈上聘金,開讀了聖旨。邵元節卻說現在沒時間,須得三個月之後。懷安隻得耐著性子,在江西等了三個月。終於得以起程的一路上,懷安借著奉旨的名兒到處勒索敲詐,地方官吏被他逼到叫苦連天。
經過臨清時,臨清知縣海瑞海剛峰為人一如他的別名,剛愎倔強,到任三年多,依舊是兩袖清風一副琴劍。
懷安偕邵元節沿途作威作福慣了,一切供給務求奢華鋪張,在巴結奉承中,懷安趾高氣揚早忘了自己的本來麵目,凡其所經過州縣的知府縣尹都在深挖腰包竭力供應之外,至少還要再送他千八百兩的,累累的金珠寶物足有數十車,引得綠林中人個個涎垂三尺,但懷安每到一個處,地方官總是派兵護送,此縣接彼縣,宵小們沒有空隙可乘,隻好望洋興歎。
誰知到了臨清,卻不見縣尹派人來接,而鄰縣護送的兵士見已出了自己的縣界,照例辭了回去。懷安在臨清縣走了半晌,鬼也沒有半個來接的,懷安不覺大怒,痛罵知縣生了瘟病因而導致聾了耳朵瞎了眼,正要趕去臨清縣署狐假虎威地發作一會,遙遙遠遠就見兩個敝衣破履乞丐一般的人從大路上走來,到了跟前,當中的一個麵色白皙略有微須的人向懷安拱了拱手道:“得知公公駕臨,特來迎接。”
懷安不覺呆了,半晌才高聲喝道:“你這廝窮形極相,也配做父母官嗎?”那人正色說:“為吏隻要廉潔愛民,豈在相貌的好壞?”懷安被他一句話塞住,怔了好半天,才又喝問道:“你既是本處的父母官,為什麼裝得這般窮乏,連做官的威儀都沒了。你自己看看,像個什麼樣子?”
那人笑道:“本縣連年災荒,百姓貧苦得了不得,知縣為百姓父母,理應與百姓同甘共苦,況且卑職的生性,不僅不願剝削小民,而且還拿自己官俸去賙濟小民,你說怎麼能不窮呢?!”懷安拿他沒法想,隻好問:“你叫什麼名兒?”那人應道:“卑職就是海瑞。”
懷安猛然記起一路上聽人說,這可是個清廉的強項縣令。懷安看樣子,知道是敲不出什麼油水的了,於是垂頭喪氣地和邵元節兩人一同跳下馬來,跟著知縣海瑞到了館驛,但見驛中也沒有驛卒,隻有一個老婦和一個少女在那裏當差。懷安詫異地問海瑞為什麼不用男仆?海瑞笑道:“那些仆人嫌這裏再窮不過,做不幾天就自己逃走了。卑職不得已,隻得令老妻和小女暫來此處侍候公公。”
懷安暗驚原來在這裏當差的竟是知縣的太太和小姐,及至走進館驛裏麵,見一張破桌,四五隻有底沒背的竹椅兒,兩張半新不舊的臥榻,榻上各置著一床粗布被子,懷安看得一味地搖頭。
過了一會兒,海知縣親自供上黃虀淡飯的午餐,懷安穿綺羅食酒肉,這樣的粗茶淡飯哪裏能夠下咽,邵元節倒是勉強吃了一些。當然晚飯也不例外,且海知縣又親自掌上一盞半明不滅的氣死風油燈來。
懷安在破窯似的館驛裏麵住了一夜,聽寒風颯颯,村外的犬吠狺狺,野樹上的鴞聲惡惡;又睡在這粗布被上,不蓋還冷,蓋了實在粗硬難受。窮奢極欲的懷安翻來覆去睡不著,好容易聽得遠遠的雞聲三唱,懷安好似坐了一夜的牢,巴不得天色早明,忙忙地聞雞起身,胡亂梳洗好了,和邵元節兩人帶了從人,匆匆地趕往別處去。
3、聖眷本無常
剛出得臨邑境,走不上半裏多路,忽然一聲呐喊起,十九條大漢馳馬飛來,不問皂白,搶了懷安的金銀珠寶就走。下人們上去爭奪,被一個大漢挺刀搠翻了三四個,餘下的就不敢上前了。
懷安性命要緊,空身狂奔了一程,邵元節也追上來,可是他辛辛苦索詐來的金銀珠寶一樣也沒了,懷安這時比宿在臨清的破驛裏還要惱火,隻得兼程趕往鄰縣,前去報失。
那個知縣雖然竭力查緝,卻毫無影蹤。懷安限定一個月內破案,可倒黴了辦事的差役,個個的兩腿都快讓板子打爛了。懷安等得不耐煩了,隻好擇日起身。這個知縣為了能多少巴結懷安點,無如捉不到強盜也是沒奈何的事,就拚拚湊湊地送了他三千兩。這在那個知縣已是掙出一身大汗,懷安卻連正眼都不覷一覷。
懷安至此把海瑞算是恨得牙根都癢癢,因為都是海瑞不派從人護送,以致他多日的收羅亡於一旦。接下來的一路上,懷安搜刮剝削兼施,手段愈弄愈凶,務必要把失去的金銀珠寶弄回來。果然到京時,他如願地滿載了。
就這樣,懷安去請邵元節,足足用了一個年半,才把邵元節這個讓大明走向更落敗的妖人請到了。
世宗馬上就設醮宮中以求皇嗣,文武大臣逐日排班進香。世宗也親自到壇前,虔誠行禮。主壇大法師邵元節在加號致一真人的同時又得賞金籙醮事,給玉金銀象印各一枚,秩視二品,並封邵元節的師傅元泰為真人,敕在都城建真人府。糜費巨萬,用了兩年時間才建成了這座真人府,然後世宗禦贈良田三十頃供府中食用,遣緹騎四十人充作府中掃除的役使,真個是敬禮交加,尊榮備至。
邵真人如此這般地登壇主持,朝誦經,夕持咒,差不多有一兩年。大臣看如此糜費國庫,紛紛上奏勸停,卻遭到世宗的怒斥,並下獄戍邊。還是邵元節自己看祈嗣無效,生怕喜怒無常的世宗怪罪,隻得識相地暫乞還山,走前他自圓其說地告訴世宗,隻要皇上心誠,不出一二年,定得聖嗣。
世宗昏昏然大喜,派中官到貴溪山中,督造仙源宮以供他休養。宮成之後,行前的餞行宴上,元節又再三安慰世宗說,陛下定會有麟兒多多。事有湊巧,就在邵元節出京的幾十天後,後宮的閻嬪人果然有娠。於是世宗馬上遣錦衣千戶孫經召邵元節來京祈祝,在慰勞有加的同時,世宗賜他彩蟒衣一襲,並闡教輔國王印。
次日再設壇時,世宗格外虔誠,沐浴齋戒,才親自至壇前禱祀,但見香煙凝結,佳靄氤氳,邵元節說這是慶雲環繞,乃非常之瑞征。過了三日,閻妃分娩,果然是一男孩,群臣排班入賀,世宗卻把這都是歸功於致一真人,而完全不認為是他的精力和閻嬪人的心血在龍床上勤奮的結果,於是得了皇嗣的世宗信為天賜,且更信方士有靈,從此道教盛行,佛教衰滅,菩薩低眉,不能不讓太上老君獨出風頭;加授元節為禮部尚書,給一品服俸,賜白金文綺寶冠,法服貂裘,並給元節徒邵啟為等祿秩有差。大修金籙醮於立極殿,凡七天七夜,作為酬神的典禮。
在杜、盧、王、閻四位嬪人的明爭暗鬥中,盧嬪人首先失敗,那天在世宗誦經的時候,還不十七歲的她不慎好玩地笑了一聲,於是觸怒了世宗,被貶入冷宮。
第二個失勢的是閻嬪人,本來她不上一年就誕下皇子載基,當時曾讓世宗十分歡喜,一時間閻嬪人的寵幸淩駕於杜嬪人之上。誰知剛滿月,載基就一病而死,世宗心上一氣,將閻嬪人立時幽禁。
杜嬪人也險些兒被王嬪人傾軋出宮,幸得她的肚子爭氣,忽然生下一個皇子來,世宗又高興得了不得。接連王嬪人也生了一個皇子。杜嬪人生的賜名載垕,他就是後來的穆宗。王嬪人生的賜名載壑。而在冷宮中的盧嬪人也生了一個皇子賜名載璽。
世宗連得三子,樂不可支,於是把那個滿月即亡的兒子載基賜諡哀衝太子。死了一子,又生了三子,畢竟祈禱有靈。世宗這樣想著,高興地親自抱了三個皇子去祭告太廟。
朝中大小臣工紛紛上章慶賀,外郡官吏都來獻呈禮物,其中要算浙江撫台進的那座長命百歲龕最是講究了。那座神龕是金絲盤繞成的,龕中一個南級仙翁像係珍珠綴成,兩旁的福祿星官,福星拿著如意,祿星捧了壽桃。龕下有個小小的機栝,隻要把手指兒微微的一按,龕門會自動打開,走出福祿兩星。一個將如意一搖,變成了一座小亭。亭中一隻白鹿,銜了一朵靈芝,名喚靈芝獻瑞。那祿星的蟠桃也化開了,變成一株梧桐。桐樹上棲著鳳凰,樹下伏了一隻麒麟,名叫麟風呈樣。到了最後,南極仙翁出來了,手裏的一根龍頭拐杖略略地一揮,就變成了一幅黃緞的匾兒,匾上大書“長命百歲”四個金字。這時機關也止住了,須得再撥一下,才得恢複原狀。
世宗看得直讚歎精工,並把這個玩意兒賜與他最喜愛的皇子朱載垕,愛屋及烏,母以子貴,杜嬪人賴著這個聰敏伶俐的皇子,由嬪人而一躍成為了貴妃。
那年夏季,西北大旱,而秋季則南方大水,太監崔文奏稱修醮可以禳禍,於是方士邵元節等又在宮中設立醮壇,日夕不絕。香花燈燭,時時降召真仙,鑼鈸幢幡,處處宣揚法號。又揀年輕內監二十人,改服道裝,學誦經懺等事,所有乾清宮、坤寧宮、西天廠、西番廠、漢經廠、五花宮、西暖閣、東次閣等,次第建醮,幾將九天閶闔,變作修真道院,羽士們整天化雲幻鶴顯神通。
楊廷和代表眾閣臣上表請遠斥僧道,停罷齋醮。世宗非但不從,且謫罰極重,以作為懲一儆百的經典。
本來自從世宗入都即位,楊廷和看世宗英敏,雖值衝年,卻頗足有為,他自信可以輔助出一個太平盛世,所以軍國重事,不顧一切地諫諍。到了大禮儀之爭,還先後封還禦批凡四次,執奏幾三十疏,世宗雖示以優容寬待,心中卻已是銜恨,到了內侍從中挑釁,說楊廷和跋扈專恣,無人臣之禮,如此蟊賊不除,終為國害。聰明的楊廷和於是聰明地多次上疏乞休,結果自然照準。就在楊廷和罷官一事中,世宗之剛愎自用,於此愈益現出。
4、勞民又傷財
一看世宗如此信任邵元節,其時四方道流趨集都下,江西龍虎山中的張天師彥頨在與世宗談論道法時,說的話不想也恰合上意,於是被加封為正一嗣教真人,賜金冠玉帶蟒衣銀幣,留居京邸,令與元節分壇主事,致使邵元節無意間就多了一個敵手。
壇場鋪設,尤為繁瑣,上下共計五層:下一層,按照五方位置,分建紅黃藍皂白五色旗;第二層,統是蒼鬆翠柏紮就的亭台曲檻;第三層,有八十一名小太監,各穿法服,手執百腳長幡,按方位排列;第四層,陳列鍾鼓鼎彝等物;第五層上麵,方是正壇,金童玉女列隊成行,四麵環著香花,中央燃著巨燭,上供三清等神像,青獅白象,躍躍欲生,香煙嫋繞九霄中,清磬悠揚三界上。
這位正一真人張天師彥頨戴金冠,係玉帶,服蟒衣,手秉象簡,通誠禱告。世宗則在壇前行拜叩禮,隻聽張天師口中,念念有詞,呼了幾十回天尊,誦了兩三次祝文,忽然爐內的香煙冉冉上升,升起後氤氳不散,凝成祥雲;巧值紅日當空,與那縹緲的雲煙,映照成采,紅黃藍白,回環交結,壇下文武各官都說是卿雲乣縵,捧日之光華。待至還朝,百官齊聲稱賀,三呼萬歲。世宗益加歡喜,賞賜張天師彥頨金帛無算。
彥頨忙見好就收,請求還山,世宗挽留不住,乃遣中使送歸。不久他又來信說,自己的住處被火燒了,當然他是不會說這是他有意放的火,誰讓那個地方太破舊了呢。世宗馬上發內帑萬金,給他建了修行的宮觀。給事中黃臣諫阻道:“彥頨果有道力,何致回祿臨門?請陛下不必代治!”世宗當然不聽。於是天師得以坐享華廈,祿養逍遙。沒多久天師病死,世宗命如列侯例厚給恤典,且為之歎息數日。
5、天真小萍兒
一天世宗和邵元節談禪,直到三更多天方回壇下安寢。其時他經過那個壇台的左側,叫做青龍門,見有三四個少女在那裏打著秋千。世宗也看她們再天真可愛不過,不覺就呆呆地立在青龍門邊,一聲不則地瞧著。
那幾個少女你推我擁地鬧了一會兒,就中一個十五六歲的才攀上秋千,隻甩得兩下,秋千的繩兒忽然斷下來,把那個少女直拋出丈把來遠,恰好撞在世宗身上。世宗忙憐愛地伸手把她扶住。
那少女正笑得前仰後俯,鶯鶯嚦嚦地,一時立不起身來,驀然回過她的粉臉,見是世宗立在旁邊,不由地嚇得花容失聲,低了頭花枝招展地跪了下去。
世宗一麵把她扶起來,一麵細看那少女,一張嬌小的臉兒嬌憨更可愛。世宗忍不住心裏一動,牽著那少女纖纖的玉腕,到了壇下的禪室裏,在雕牙床前按著她並肩坐下,世宗一邊摸著她的酥胸,一邊笑嘻嘻地問:“你喚什麼名兒?進宮幾年了?”
那少女似驚似喜又似羞地紅漲著臉兒說:“民女叫萍兒。”世宗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就又笑著說:“你可有姐妹兄弟?家中還有父母沒有?”萍兒低低地答道:“民女自小沒父親,家裏很清貧。這次選秀女,被縣令錢如山強行指派的。母親隻生了民女一個,很舍不得,又沒銀兩去孝敬縣令,母女倆就隻好生生地分離了。象隔壁的陳家五小姐,她家有錢去賄賂縣令,就可以不被選入宮了。”
萍兒說起她的老母來,眼圈兒一紅,撲簌簌地流下淚來。世宗忙從袖中掏出羅巾替萍兒拭淚,安慰她說:“你不必傷心,將來朕也封你做個嬪人,你想可好嗎?”說著故意把臉兒似笑非笑地,鼓瞪著兩隻眼睛,一眨一眨地對著她。萍兒本來一派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氣,被世宗這樣一逗引,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就噗哧地笑了出來,馬上就不好意思地從世宗手中搶過羅巾,掩住她半個粉臉,往世宗的懷裏一倒。
世宗頓時哈哈大笑,萍兒伏在世宗的膝上也格格地笑起來。世宗趁勢將她一把抱在膝上,俯身去嗅她的粉頰,嗅得萍兒倚身不住,倒在榻上打滾,世宗按住整個香軀,萍兒動彈不得,隻是兩隻淩波纖足一上一下的亂顛。世宗還伸手到萍兒的少女懷中去嗬搔她的癢癢筋,萍兒挨不住癢索性放聲大笑,直笑得媚眼帶妍,香顰微暈,小女兒家一連串的嬌憨笑聲似出穀的黃鶯,聽得人心醉神蕩,情不自禁。
秋水盈盈,春情如醉,脂香陣陣,意態纏綿,世宗精致的禪室裏充滿了洛陽春色,情竇初開的小女兒萍兒天真未泯,憨態可掬,可愛得世宗也不用人服侍,自己起身去把禪室門輕輕地掩上,然後急急地把萍兒的粉臂一拖。擁在懷裏時,萍兒仍有說有笑,一派天真爛漫,而世宗一麵和她說笑著,一麵就替她解去羅襦。這時的萍兒才意識到了什麼,那份似驚似喜又似羞的嬌嬌小女兒情態,就是天成妙手也畫描不出。
是夜萍兒就在禪室中侍寢,到底年幼不解風情,隻一味的孩子氣,所以這一夜的禪室裏,一會兒嘻笑,一會兒又啼哭了,哭哭笑笑直鬧到雞聲亂唱才算沉靜下去。從此世宗就命他寵愛的萍兒侍候在禪室裏,他每晚奉經時,萍兒就在旁侍立。等世宗誦完了經,就攜手入寢。此時的萍兒幾經床上苦練,早已解得其中的趣味,配合得恰到好處,再一下也不啼哭了,世宗滿意非常也就愈加憐愛,於是諭令總務處,賜給萍兒母親黃金二千兩,作為養老之費。
那天世宗無意間問起萍兒:“你們民間的女兒,為什麼聽見選秀女都那樣害怕?難道將來就不怕嫁丈夫嗎?”
不想幸福滿足中的萍兒把粉頸一扭:“充秀女和嫁丈夫差得遠了!女孩兒們嫁了丈夫,雖說和父母暫時別離,不久就可以見麵。若做了秀女,一經被選進宮,永世不能與父母相見,那樣有女兒和沒有女兒又有什麼分別?所以女兒被官吏選中,做父母的就隻當女兒死了,僥幸到京裏選不中退回來家時,真算得上是再生了,那樣做父母就是天上掉下一件活寶來,也沒有那樣歡喜。可是選中的人家眼睜睜地瞧著別人的女兒回來了,自己這時的傷感和悲痛,就是剜了一塊心頭肉也沒有這樣難受。”
世宗聽罷,一臉的惻然,半天默默後就下諭,命總管太監凡宮中的宮侍,二十歲以上的,一概給資遣回原籍,令其父母自行擇配。這道諭旨一下,闔宮的宮侍立時歡呼聲不絕。由總事太監一一錄籍點名,滿二十歲的,便列在這遣歸的籍中。那些宮婦拔簪抽餌,紛紛賄太監,巴不得早列籍中。可憐深宮裏麵,竟有年齡在三四十歲以上的老宮人,半世不見天日了。一朝得到這道恩旨,連眼淚都笑出來。管事太監錄名已畢,共得一百九十二人。有四十幾名還是孝宗朝的老人,都四十多歲了。世宗著將這一百九十二名老宮人,每人賞白銀三百兩,各按籍貫,令該處的地方官查詢宮人父母的名姓,即日遣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