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串鑰匙放在了許珂的手裏,轉身離去。
許珂目送著她慢慢離去的身影,心裏五味雜陳。是年歲漸長心胸豁達?還是心有愧疚終幡然醒悟?她和當年已然像是兩個人。時過六年,終於將邵一萍應該擁有的東西係數奉還。
大廳裏靜悄悄的,灰白色的燈光冷清安寧。她緩緩坐下,偌大的廳裏,數排長椅,隻她一個人。黎景華說過的那些話,一直在心裏輾轉。上輩人的恩恩怨怨,身世的錯綜複雜,還有沈慕的報複,一切的一切,真相攤開,竟是如此。
太多的意外和震驚,讓她覺得如同身處一場漫天的迷霧之中,而漸漸的,身世,恩怨都漸漸淡去,越來越清晰濃烈的,是和沈慕的那一段時光。
他出國後就杳無音訊,她苦苦等著他的消息,不相信5月21日的那一晚,隻是南柯一夢。
然而,沈笑山病危,他從國外歸來,對她態度大變,形同路人。他用那樣冷漠不屑的眼神,還有狠絕鄙夷的口氣,對邵一萍說了一句話,你傷害了我最愛的人,現在,我也讓你嚐嚐這種滋味。
說完,他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從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猶記得當時,隻覺得天色一下子黯淡下來,目及之處,是一片虛飄的白色,空茫茫一片。
眼淚不知不覺緩緩流下,滴在了手背上。許珂站起身來,慢慢走進電梯。
過去了六年的往事,突然被人翻開,將蓋棺定論的一些事情全部推翻,她的心情複雜的無以表述,站在電梯,頭有些眩暈。
她來到重症監護室外,從窗戶裏對內看去。邵一萍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單薄的身子,仍舊毫無生機的像是一片即將葉落歸根的秋葉。在這一刻,許珂隻是覺得更愛她。因為她對她二十五年來付出的,比一個親生母親付出的更多。
她情不自禁握住了手裏的鑰匙。榮邸,本是沈笑山留給她們母女的,但當年邵一萍帶著許珂離開的時候,沒有半分留戀,兩個人都是有骨氣的人。而邵一萍嫁給沈笑山並不是因為他的錢,不想因為這所房子而忍受黎景華的無理取鬧和羞辱。
若是邵一萍沒有生病,許珂可能不會接過這串鑰匙。但此刻,她覺得自己的自尊和骨氣,在母親的健康麵前根本不值一提。那裏,安寧寬敞,空氣清新,是母親休養身體安度晚年的最好去處。那是沈笑山留給邵一萍的“家”。
想到這裏,許珂走出了醫院。在大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她要回到榮邸,將榮邸布置成家的模樣,讓邵一萍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回到這個“家”安享晚年。
出租車停在別墅區的外牆邊。許珂下了車。五月的夜晚,清涼的空氣帶著淺淡的玫瑰花香。她走進榮邸,站在沈家的門前,拿出鑰匙,打開了鐵門。
圍牆上的燈,閃著柔和清淡的光,草坪平整的像是一塊毯子。隔著草坪,那所大房子,靜靜的臥在夜色中,像是一隻停泊在港灣裏的船。
許珂順著草坪中的鵝卵石小路,慢慢走了進去。
回廊下的幾盞風燈,好像還是母親無意中說過很喜歡這個樣子,沈笑山買了來,親手掛上的。
其實,許珂一直不是很明白,沈笑山為什麼會喜歡她母親。問過邵一萍,她隻是笑笑。
數天前,曾來過一次。但當時和沈慕在一起,她無心細看。
她一邊走,一邊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回憶就這樣一幕幕從沉睡中喚醒。
屋子和六年前已經不大一樣,說不出來那裏不同。
許珂慢慢上到二樓,在當年的房間前,停住了步伐。
遲疑了一下,她輕輕推開那扇門。
房間很空蕩,當年離開的時候,她把自己的東西都帶走了。書櫃上空落落的還有幾本雜誌,已經發黃。
她信手抽出一本,翻了翻,那時電視正在播神雕俠侶,雜誌上也都是楊過和小龍女的劇照。
記得當時她和莫小小湊在一起翻看,興致勃勃的談論著楊過十六年的等待,唏噓而羨慕。
沈慕當時說了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鄙夷的看了她們一眼,手插在口袋裏哼道:“小丫頭片子,最好騙。”
可是,他明明也看。
她突然鼻子一酸,輕輕放下了書。有些事,他也是喜歡放在心底的。這過去的六年,過的最辛苦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