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韶華蒙昧(一)(2 / 2)

驅車走的時候,顧平謙一抬眼,瞧見遠處一個肩寬腿長的男孩子,正插著兜慢條斯理走在校園裏。

那孩子生的是真好,眉眼極深,脊背挺直,像是峭拔的勁鬆。

他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出校門才皺了下眉,恍然自語:“那不是池家老幺麼?嘿,這倆人倒湊一個校區去了。”

當晚顧平蕪回家收拾,收拾一些還想要帶去學校的行李。

父親顧長德照例不在家,倒是母親盧湘知道她要住校,抗議道:“你家在海市,學校也在海市,司機來回送你也不過是四十分鍾的事情,非要住校做什麼?”

顧平蕪說是學校規定,盧湘也不想聽,一心要她留在眼皮底下。

她沒辦法,隻好回去繼續收拾行李。

過了會兒盧湘走過去,靠在門口,靜靜看著她歎了口氣。

“你不在我眼前,我放不下心。”

聽到這話,顧平蕪攏著衣服的手就慢慢放下來,抬頭看過去,小聲說:“我沒什麼的啊。”

盧湘站在她臥房門口,眉尖蹙起的樣子楚楚動人。

母親生得雍容,眉纖長柔軟如柳葉。她知道自己也有一雙相似的長眉,不單是眉,她的容貌本就得天獨厚,承繼了母親姣好的五官,玲瓏精致,無一不美。

可與盧湘氣質優雅不同,她的溫淡全是表象,畫皮底下藏了一身反骨,時不時就露出來張牙舞爪一番。

她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

一年前她愚蠢地付出真心給一場錯誤的愛戀,到頭來隻落得個人人唾罵,還險些連命都丟了,也沒得來那人一個青眼。

於是與那人、與滑板有關的一切都成了禁忌。盧湘不許她提,更不許她再碰滑板。

“媽媽,我沒有那麼脆弱。”她輕聲說著,沒抬頭,視線落在自己小臂的一個疤痕上,那是車禍留下來的痕跡。

顧平蕪抬眸,很認真地看著母親,說道:“我隻是……小小地失誤了一下,可誰都會犯錯的啊。”

盧湘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沒有。

“別那麼擔心我。”她說著,起身翻出擱在櫃子裏的倉庫鑰匙,故作輕鬆地把鑰匙放到母親手裏,微微一笑。

盧湘有一瞬怔忡。

連家裏的阿姨都知道,那倉庫裏放滿了小姐收藏的滑板,是她最珍視的小天地,可她現在卻要將倉庫的鑰匙交出來。

“我已經走出來了。我不怕人言,也不怕周圍的視線,因為我知道我沒有做過壞事。”

“你如果擔心滑板會讓我觸景生情,我就把我的世界交給你。”

她輕輕上前抱住母親,低聲撒嬌:“媽媽,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盧湘攥著手裏的鑰匙,直至冰涼的鎖匙染上體溫。

過了片刻,盧湘回抱住女兒,歎了口氣。

*

S大很快就開課了。

作為海市數一數二的名校,S大經管院有一個特殊的慣例,即新生入院時院內各科係是打散了分成幾個大班,上的都是一樣的課,統一在大一結束時分流,按照績點高低錄取。

打個比方,假如有名同學的科係誌願報了國際金融,但如果這學期沒好好學習,大一結束的時候績點不夠,很可能被調劑去旅遊管理。

也是因為這個,比起其它學院,經管院的學習氛圍始終很緊張。

開學後的第一堂課,大家早早坐好了,走廊裏沒什麼人,隻陽光寂寂照下來。

顧平蕪在宿舍起遲了,緊趕慢趕到了階梯教室門口,居然瞧見還有人沒進教室。

三個高高大大的男生,靠著走廊牆壁歪歪斜斜地站著,似乎在聊天。

她隻掃了一眼,就路過他們,準備推門進去,手剛碰到門把上,又有些疑惑地回頭,想要確認什麼。

晨光氤氳裏,對方眉眼不驚迎上研判的目光,顧平蕪就怔了一下。

居然又是池以藍。

男孩穿一身素淡到近乎乏味的白衫長褲,若不是骨架驕人,怕很難撐出這樣磊落卓然的姿態。

池以藍顯然也認出顧平蕪,卻並沒說話,隻淡淡瞥了一下,又插著兜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

倒是他身邊的一個男生笑出聲來:“姑娘,你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這句話一出口,另外一個看起來很安靜的男生抬手給了他一拳:“傅西塘你消停點,哪兒都有你。”

傅西塘不依不饒:“那是我們池以藍池小六好看吧,也不怪美女看……”

隻有池以藍皺著眉,靠著牆壁的脊背稍微離開一點,站直了。

然後他看向顧平蕪,語氣不善地說:“打上課鈴了,還不進去?”像是教育不聽話的小孩子。

確實打鈴了。

顧平蕪來不及回話,推門進去的時候卻在想,他明明和自己一般大,說話怎麼總是老氣橫秋的。

難怪家族裏的哥哥姐姐都說他脾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