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遠遠看著池以藍唇角帶笑,靠在手邊的板子,被他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摩挲。
手指的小動作,近乎溫柔繾綣,像極了從前的自己,撫摸著滑板上字母的樣子。
一個大寫的“J”。
——屬於蔣行的“J”。
認識蔣行那年,她已很久很久沒有碰過滑板。
那年高考完,以她的成績,上S大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假期她百無聊賴找事做,有回家裏的大表姐帶朋友吃飯,恰好撞見她在街上閑逛。
大表姐比她大了一輪還多,身邊交往的也都是社會人士。
那朋友是極限亞錦賽滑板讚助品牌的大華區經理,手底下還有個叱吒風雲的滑板俱樂部,年輕有為,妥妥的精英人士,名字也有趣,姓葉,叫葉正則。
她那時候年紀小,嘴巴甜,一口一個正則哥,喊得對方心花怒放,滿口答應要帶她去看“影響未來杯”的小組出線賽。
那天她坐在VIP席上,不顧三伏天裏自己汗流浹背的窘態,看到選手在巨大的碗池裏滑行,好像躍起的一刻,身心皆自主,忘卻世間營營。
她一下子心跳起伏,難以自已。
她瞞著家裏收著葉正則給他的滑板俱樂部金卡,三天兩頭往訓練場跑,一心想上重新撿起滑板上碗池。
俱樂部裏都是一些職業玩家,被葉正則打過招呼,都照顧她這個小妹妹。
葉正則有次閑了,心血來潮帶她去U池場地玩。
那天,她剛進去場地,宛如馬蹄鐵一樣的U池,中間平滑的凹陷下去,兩邊高高翹起,看得她心驚肉跳,忽地碗池上急速躍起一個人影,嚇得她倒退了半步。
近距離地去看,和在觀眾席上欣賞完全是兩個概念。
滑板玩家有街滑的,也有玩碗池的。
顧平蕪在這之前關注的大都是街滑和碗池選手,連她最愛的女滑手都沒有在U池上玩過。
她原以為自己看了太多,知道那是怎樣驚險刺激的玩法,在這一刻,還是被驚得目瞪口呆,忘了該走進去。
青年放鬆地在碗池上滑動,毫無阻滯。
逆光的人影飛起又落下,若不是一直盯著,她幾乎以為,他們從未有片刻分離。
他似乎看到了他們,接下來的秒速間,迅速滑到另一側,返身壓了一下板子,滑落到凹槽中央,利落收板。
從頭至尾,沒有半分拖遝。
然後他笑起來,那樣的……驚豔。
是的,驚豔。
那年,顧平蕪遇到蔣行,以為看到了想象中未來的自己。
可她已經沒有未來了。
他從碗池上下來,走近,同葉正則打招呼。
年輕的汗蒸騰出奇異的溫熱來,好像能透過虛無的空氣浸沁到她發膚。她聽到自己的心不受控製般在胸腔裏亂撞,差點要破腔而出。
她聽到蔣行問葉正則:“誰家的孩子?葉正則你口味越來越奇特了啊。”
葉正則抬手賞了他一個爆栗:“別瞎說。盧豫舟的小表妹,高考完閑著沒事兒,我這不是發揚風格幫人看孩子呢麼。”
說著回手一拍她的後背:“和我不是挺能扯皮的?見了帥哥哥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隻是笑,說:“是啊,我說都不會話了。”
並不算好笑的笑話,蔣行卻很賞臉地微微一笑。晶瑩的汗自他側臉流下來,落在唇角,她隻敢匆匆瞥一眼就移開目光,竟有點嫉妒那汗珠,能那樣貼近他漂亮的唇形。
然後她佯作鎮定伸出手來,像個小大人似的:“你好,我是顧平蕪。”
他若有所思地念:“平蕪……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卻在春山外,好風雅的名字。”
他匆匆伸出指尖同她一碰,說了自己的名字:“蔣行。”
蔣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她那時候出神地想,這名字,真的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