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中孚宮的後門,徑直走,便是吉亨殿。
這個地方,趙元澍並不陌生。在他搬去東宮之前,便一直住在此處。他的生母早逝,趙弘瑀便將他帶在身邊,安置在這個離中孚宮最近的地方,以便能多照應一些。
那個時候,父子算得上朝夕相處,感情自是親密無間。尤其有段時日,太傅洛清影還曾定期入宮給他授課,為他略顯枯燥的日子帶來了許多溫情。
吉亨殿外有幾株丁香,眼下還未到盛開的季節。趙元澍記得,有一次趙弘瑀過來看望自己的時候,正好趕上太傅授課,他沒敢輕易打斷,便站在廊下等了許久,直到肩上覆滿了隨風飄落的丁香。
那時的歲月是那般靜謐,那般踏實,如今回想起來,趙元澍恍惚生出一種錯覺,竟覺得那一切隻是自己的幻覺,是一場遙遠的夢罷了。
物是人非,趙元澍忽而百感交集,然而眼前的局麵卻容不得他過於放縱自己的情緒。
毫無預兆,趙弘瑀命人傳他入宮,偏偏是在越王東窗事發之時,偏偏又是在自己從小居住的吉亨殿。盡管他猜不到具體原因,卻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隨著時光的流逝,中孚宮那邊始終沒有動靜,他便越發如坐針氈,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好在這混亂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門口處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趙元澍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隨即俯身迎了上去。
他剛要跪下叩首,就被趙弘瑀一把拉住。趙弘瑀笑嗬嗬的,麵上泛著紅光,看上去精神矍鑠,像是剛經曆了一場大喜事。
“朕讓歡招把這裏的侍婢都撤下去了,又沒外人,用不上這些虛禮。”
趙弘瑀拉著他,大步進了殿,停在門口環顧一圈,忍不住歎道:“這裏還和從前一樣啊,一點兒沒變。你不知道,自從你搬走以後,朕就命人將這裏保持原樣,一件物什都不許挪。你搬去東宮,和朕見麵就沒那麼方便了,朕想你的時候就會來此處坐坐。一開始的時候,朕幾乎隔三差五就過來,漸漸地,朕來得也少了。今日之前,朕怕是有一年多沒來了……”
說著,他轉頭看向趙元澍,問出口的話令人忍不住心驚:“知道為什麼朕來的越來越少了嗎?”
趙元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盡管不知該如何回答,那視線卻不敢錯開,仿佛稍一錯開,就會暴露自己的心猿意馬。
趙弘瑀卻沒在意,隻是輕輕笑了一聲,眼神依舊和藹:“因為朕已經慢慢適應了這樣的日子,適應了你們都不在朕的身邊……孩子大了,總有天地要去闖,做父母的,沒有辦法把孩子總留在身邊的。”
待他說完,趙元澍眼中的驚慌之色明顯褪去不少,一股酸澀之意湧上心頭。
“父皇,是兒臣不孝,沒能多來看您……”
“傻孩子。”趙弘瑀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自顧自走到主位坐下,又愜意地拍了拍,“睹物思人啊,這話真是沒錯。一看到這些,朕就會不由自主想起太傅教你課業的情景……唉,老了,真是老了,喜歡念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