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順著窗戶的縫隙傾瀉而入，隨著窗外迎風而動的樹葉，搖曳著在杜蒼庚的眼皮上留下星星點點的斑駁，也打斷了他難得安穩的好夢。
“哈……”
杜蒼庚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恍惚間覺得眼前有人，想要睜眼又被陽光刺得眼睛生疼，趕緊歪過腦袋、一手擋在眼前。
“醒了？”柳無瑕坐在貴妃榻前，好笑又心疼地瞧著他打量，而後從瑞香手上接過剛打濕的熱帕巾，給他遞了過去，“怎麼在這裏將就了一夜？”
杜蒼庚接過帕巾，隨意地在臉上抹了幾下，頓時清醒了許多：“昨夜回來太晚，進門的時候，聽說你已經睡下了。我想著你連著多日沒能安眠，好容易才睡著，可不能被我吵醒，所以就在這裏囫圇著睡了一覺。”
話音方落，他便察覺到柳無瑕麵上的不悅，又趕緊笑著拍了拍身下的床板：“你別說，還是自家的床榻舒服，昨兒我頭剛挨著枕頭，就直接睡死過去了，一夜無夢直到大天亮啊！”
“你昨天剛從燕安府的大牢裏出來就睡這裏，若是傳出去，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小心眼欺負你。這地方迎著風口，萬一夜裏受了風、著了涼可怎麼得了？”本來揣了一肚子抱怨，瞧他這嬉皮笑臉的模樣，柳無瑕反倒一句都說不出來，隻是重又將帕巾打濕了一遍，親手仔細替他擦了臉，“擦個臉都和貓舔臉似的……”
知她是在心疼自己，杜蒼庚也不動，乖乖坐在原處，任憑她在自己的臉上揉來揉去：“還是有夫人疼得好，我一個人在獄裏的時候，誰會關心我這些？”
“拿我和那些獄卒比嗎？你是誇我還是罵我？”柳無瑕翻了個白眼，嘴角卻抑製不住地揚了起來，“昨日回來得匆忙，都沒來得及安安穩穩吃頓飯，又被拽進宮裏去耗到大半夜，想來你該餓壞了，想吃些什麼？我讓瑞香給你端來。”
“有什麼吃什麼，我還真是餓了。”杜蒼庚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再一瞧瑞香急匆匆奔出門去的背影，忍不住打趣道，“說到底，還不是怨你那位父親？小氣巴拉的，也不說留我吃頓飯，好歹如今我也是他女婿了，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吧？”
提到趙弘瑀，柳無瑕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望著嬉皮笑臉的杜蒼庚，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隻又輕輕瞪了他一眼：“你若怨他，就去他麵前說，不用在我跟前告狀，我管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讓我去他麵前說，你是嫌我大牢坐得還不夠久嗎？”杜蒼庚又是一陣大笑，而後輕輕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你和他多年未見，想要短時期內熱絡起來確實為難你，何況他又那般高高在上……不過，之後若是無事，就盡量多入宮去看看他吧。越王要去永州了，太子忙於政務，又不能總在他身邊，他一個人待在深宮之內，想來也是很獨孤的。”
“越王要走了？”
“嗯。”杜蒼庚輕輕握著柳無瑕的手，將昨日的事一五一十又說了一遍。待他撂下最後一個字，柳無瑕卻繼續保持著沉默半天沒有言語。
“怎麼了？覺得哪裏不妥？”瞧她垂著頭不吭聲，一副心事滿懷的模樣，杜蒼庚抬手托起她的下頜，柔聲問道。
“沒有哪裏不妥，我隻是忽然想起那日蕭琴娘說過的一句話。”柳無瑕緩緩抬眸，眼底裏沒了方才的神采，“當日我問她，既然知道璧兒極有可能就是公主，為何還要幫著越王殺了璧兒，難道她就不怕一旦陛下知道真相，會砍掉你的腦袋以解心頭之恨？她說，她也擔心過，可越王信誓旦旦告訴她，以陛下的性子，在你和公主之間，陛下最後一定會選擇你。當日聽到這話時，我心裏便隱隱覺得不適，可那時我才見過陛下不久，心裏頭念著的全是他對我的好，就沒有多想。眼下聽你說了陛下對越王的處治，我這心裏忽而……蒼庚，雖說陛下是我生父，可我真的不了解他，以前聽你說過一些，我對他的雷厲風行早有耳聞，可事情真真切切落到我身上時，我還是會忍不住心裏打鼓。越王與他朝夕相伴，卻仍舊被他輕易舍棄，那麼如我這般與他離散二十年的女兒，在他心裏，到底能有幾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