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嗎?”
反複地提問讓他的思維遲鈍,他的思考仿佛滯入泥潭裏,他無端的感覺到疲憊,雖然他早已得出自己沒有肉體的結論,可是他仍然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意誌不斷地被時間消磨。他仿佛整個人都化作一支人肉鉛筆,在粗糙的時間麵前磨損,破碎,濺得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重新獲得了視覺。眼前的光亮讓他覺得無比陌生。肉體的直覺讓他感到無比沉重。他像是背上了整個世界的重量,拚盡全力才一點點恢複力氣。他抬頭,整個世界重新回到他的眼前。他感受到了陽光,微風和自己腿上繃緊著顫抖的肌肉,隨著感覺的回歸,他舉目望去,自己正站在自己熟悉的城市裏。
一切仿佛都是那麼親切,這個噴水池是上個月才修建完成的,水還非常清澈。這兒是城市的中央廣場,廣場上人頭攢動,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熟悉。廣場中央的電子鍾樓剛好響起,時針指向那溫馨平靜的下午四點。
唯一的不和諧,就是那廣場上的人群,眼神呆滯,四處張望,喃喃自語,就像一堆行屍走肉,蹣跚著在地麵上挪動。他咽了一下喉嚨,嘴裏的幹涸讓他無所適從。他不懂為什麼熟悉的城市會給他這麼大的距離感,記憶中的他如此喜愛平靜的午後,眼前的金黃卻隻讓他感到這座城市快要死去。
這不對。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正常,整個世界仿佛是一座死城。沒有車、廣告和嘈雜,隻有這些和他自己一樣茫然無措的路人。
“這個世界,是假的。”他不禁喃喃道。
刹那間,仿佛一切都停頓了,盡管他還能看見眼前的高樓,能聽見風吹的沙沙聲,可他再不能控製自己的眼和腳。他感到自己對肉體的知覺一絲絲抽離,他即將再次回到了那個隻能思考,隻能質問的狀態裏。
他是品嚐過真正黑暗滋味的人,在那裏沒有陽光和風,沒有聲音,甚至沒有黑色這種概念。那是時間靜止般令人絕望的囚籠,身處其中的人隻能用狂亂的思考來折磨自己的靈魂取樂。
“不!我不要!哪怕這隻是假象,哪怕這隻是錯覺!我不要再回到那個隻能思考的地方!我不回去!”他流著淚哭喊、咆哮、乞求,像是瘋子和僵屍一樣狂亂得撕扯,他的靈魂像是被暴風撕扯的旗幟一樣滿是波紋。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他早就喪失了對喉嚨和肺的控製,隻能像魚一樣無力地張嘴。一切對現實的感覺都在抽離,高樓消失了,不是倒塌而是消失。不知何時廣場也消失了,所有人都飄浮在空中,腳下是空氣和被剖開的地球。眼前的東西一樣一樣開始消失,最後重新隻剩下混沌和黑暗。
觸覺,聽覺,視覺,到最後哪怕是那冥冥中的一點對他人的感應,也一並被抽離了,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的寧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意誌才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他隻知道自己比原來更加衰弱了。現在他連感覺黑暗的方法都沒有,再次陷入混沌中。他不斷地回憶,回憶起自己親身經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