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碧好笑地看著這一幕,其實陸雅安不傻。明知道是怎樣的節目卻穿著不合適的衣裳與鞋子來,自然有更多的鏡頭,還有更多的話題。對於一個藝人來說,成名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靠日積月累的演技,有人靠鋪天蓋地的宣傳,有人靠緋聞,有人靠話題度。而現在的陸雅安有著得天獨厚的話題度。
可惜秦則寧最終沒有配合,他隻是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呢喃了幾句。頓時,陸雅安就開心地笑了起來,悄悄拿眼角斜睨衛碧。這一次她倒沒有再喊累,隻是把高跟掰斷了,簡單製作了一雙臨時的平跟鞋。
樹林遮天蓋地,遠處的山早已經看不見。
真到了森林裏,大家才發現給的半張地圖根本就是個笑話,上麵最小的標誌物也是以三岔路口為單位的,而他們根本就找不到路,更不用說是對應地圖上的位置了。
手表顯示已經過了兩個小時,除了感覺到坡度上升,他們甚至無法判斷是否已經上了山。每個人都饑腸轆轆,水早已經喝完。之前還有閑情逸致的人也開始焦躁起來,薑子燃已經踹了不知道多少塊石頭,陶可也已經臉色泛白……
“大家原地休息,這樣漫無目的走也不是辦法。”衛碧道,“薑子燃、顧少司,你們跟我一起去前麵找水源,或者找到路也行,其餘女同胞留在原地休息,衛星定位儀放在你們這兒,攝像本身有電話,跟我們走。”
薑子燃咬牙站起身來,顧少司麵無表情地跟隨。秦則寧皺起眉頭跟著走出幾步,卻被一個個柔弱的聲音阻攔:“則寧……”
衛碧嘲諷地勾起嘴角:“秦總還是留在原地吧。”
秦則寧眼底閃過一抹陰霾,卻最終沒有開口。
衛碧不再管他,帶著薑子燃與顧少司進入了森林。她的體力要比普通人好上一些,其實這一路跋涉還在她的承受範圍內,隻不過沒有水源與食物確實是很大的問題。荒郊野外,其實找水源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到後來,攝像也已經累趴了,扛著攝像機坐在石頭上喘氣——終於,一個巨大的湖泊出現在幾個人的麵前。
“啊啊啊——”薑子燃興奮地叫了起來,拚上了最後的力氣衝到了湖邊,小心用手舀了一點點。
“你能撐嗎?”顧少司木著臉問。
衛碧撐著樹幹喘息,頭暈目眩。
“為什麼把攝像帶來?”顧少司輕聲問。
衛碧喘息笑:“為了好好表現呀,讓更多的觀眾認識我,嗯……洗白之前的很多事情,然後……”
“看來你還有體力。”顧少司冷道。
……
衛碧一行人帶著水返回集合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二點,太陽最過猛烈的時候。原地待命的人早已經麵色蒼白,看她帶來了水,眼睛都快發綠了。
衛碧在人群中草草看了一眼,問:“陸雅安呢?”
陶可翻了個白眼,答:“剛才和秦則寧爭執了幾句,不知道又是哪一出狗血劇,後來就跑了。現在剩下的人分為兩組,男人全部去找她了。衛星定位儀在她身上,我們不敢動,不然指不定就是十年後發現的荒山枯骨了。”
衛碧:“……”
陶可歎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奔跑的時候那裙擺撩撥得我都心癢了。”
衛碧:“……”
果然,陸雅安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少了一個人,大隊當然不敢再繼續前行,隻好就地紮營。有了充足的水源,幹糧也變得容易下咽,黃昏來臨的時候,所有人都基本上恢複了體力。然而出去找尋公主的勇士隊伍卻依舊沒有回來。
太陽終於落下,晚霞滿天,恐怕再過不久就會天黑。
“薑子燃。”
“……小爺不去。”薑少暴躁,“那貨自己跑的,為什麼要小爺們埋單?!不去!不去!老子不去!說不去就不去!嗷——”
衛碧:“……”
的確,經過一天的跋涉,所有人的耐性已經抵達了極限。她不再叫人,獨自深入密林,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們不放心,讓我跟上來。”攝像小哥笑得靦腆,“我身上還有手機。而且隊長獨自去尋找隊員,是不錯的素材。”
天色終於徹底暗沉。夜晚的叢林要比白天恐怖許多。衛碧不敢多耗費體力,隻沿著隊員指的方向慢慢行走,一路走,一路摘下沿途的樹枝,編成一個又一個的葉環,紮在灌木的頂上。
四十五分鍾後,衛碧駐足,開始往回走。但凡在野外,最忌諱的就是一個人去尋找另一個人,然後越走越遠,最後自己卻成了失蹤人口。所以她一開始就隻給自己四十五分鍾路程的時間與精力,找不到就再折回原地。
手電筒的光芒在深夜裏有些微不足道,她在叢林中行走,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了?”攝像小哥問。
衛碧遲疑了一會兒,道:“我不記得我在這裏放過葉環。”
“什麼——”
月光下,一個樹葉織成的環正靜靜地躺在石頭上,周圍是空蕩蕩的矮草。衛碧有些緊張,蹲下身撿起葉環,仔細觀察,卻發現樹葉還很新鮮——這確實是她自己剛才編的。但是她從來沒有把環扔在地上,而這周圍根本就沒有可以被風吹落的地方……
“小鄭,我們……往回走了有多久?”
攝像小鄭看看手表,答:“已經有三十分鍾了。”
衛碧的脊背出了汗。
“怎麼了?”
“你不覺得不對勁嗎?這裏……我們沒有來過。”
已經往回走了三十分鍾,回去的速度他們的腳步其實是偏快的,總共才四十五分鍾的路程,不論如何……應該出現熟悉的事物了。而現在,她已經走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裸露的岩石,低矮的草叢——這根本不是他們來時的路。
可葉環卻真實地躺在這裏。
小鄭終於也反應過來,震驚得啞口無言。
在這荒山野地的,不可能還有另一隊人馬用相同的方式在相同的路線上做記號吧?這天下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除非……是有人故意跟在他們的身後,把作為路標的東西都撿了起來,扔到別的地方去。
原本隻是簡單的一期求生節目,忽然變得險象環生起來。
“現在怎麼辦?”
衛碧想了想,輕聲道:“我已經不記得路了,不過記得白天的時候,我們一路能感覺到自下而上的風,出發的時候是迎著風的,應該是在朝山下走;現在是晚上,穀風變成山風,方向會相反,賭一把,繼續迎著風走。”
“能、能行嗎?”
衛碧沒有開口。
如果說這葉環真的是有人故意調換的,那麼能不能行已經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了。
時間一點點流走,月亮漸漸升上了星空。衛碧的心已經漸漸焦躁起來,然而前路卻像是永遠走不到頭似的。攝像小鄭的脊背已經被汗浸濕,粗重的喘息在山穀中一聲比一聲急促。到後來,連攝像機都已經沒電了,路途卻依舊遙遠。
忽然,攝像一個踉蹌,衛碧匆忙去拉,卻被他的重量拉扯得自己也滑向了地麵。
頭暈目眩。
小鄭抱著攝像機,怎麼都站不起來了,他大口喘著氣,不一會兒就合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了。
忽然,遠處亮起了微弱的燈光,衛碧揚聲呼喊,那燈光也越來越靠近——
“阿碧!”
……秦則寧?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一期節目做到這樣的地步,衛碧嚐到了一點點荒誕的滋味。
在她踟躕的時候,秦則寧已經跑到了她的麵前,他的身上已經濕透,白襯衣上留下了好些灌木劃過的汙漬,臉上的神色堪稱慌亂——
他急匆匆抓住了衛碧的手腕:“你怎麼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參加這類節目?”如果是一期節目,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如果隻是一期普通節目,秦則寧也不可能參與拍攝。這一期節目究竟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則寧沉默。
夜色深沉。
衛碧拍了拍躺在地上的小鄭,卻發現他已經叫不醒了,隻有急促而又淩亂的呼吸打在她的手上。她也幾乎耗盡了體力,在他身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了,閉了一會兒眼睛感覺還是不夠歇息,幹脆躺下了。
秦則寧隻是微喘,也在她身旁找了個位置,點了一支煙。
幽幽的火光在叢林裏閃了閃,夜風帶來一陣陣泥土的味道。過了許久,秦則寧的聲音輕飄飄響起:“午後,我與其他人去尋找雅安,送她抵達聚集地後,發現衛星定位儀遺失。而你……也不在營地,於是我折回去沿途找,等再回到營地時,其他人都不見了。”
衛碧閉著眼睛,耳朵卻不能閉上,隻能聽著秦則寧堪稱溫和的聲音。
他說:“這一次節目,我的確收到過一些消息……所以……”他微合眼瞼,卻沒有說下去。衛碧似乎已經聽完了她感興趣的部分,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他笑了笑,淡然道:“攝像身上有手機。”
衛碧睜開了眼睛。其他人會忽然消失,就代表現在的情況已經並不僅僅是做一個節目那樣簡單了,的確沒有必要繼續延續著規則下去。她匆匆在小鄭的身上翻找,一遍,兩遍,三遍……毫無收獲。甚至連他的攝像包,她都已經翻了個底朝天,還是空空如也。
“小鄭——小鄭?”她拍打著攝像的臉。
小鄭迷迷糊糊醒來,聲音虛弱:“什——什麼事——”
“你的手機呢?”
“手機……”小鄭艱難地支起身子,睜著惺忪的眼睛在包裏麵翻找,越翻越清醒——“不、不見了……我一直放在包裏,為了省電,從來沒有拿出來過!我……”
衛碧沉靜下來,苦笑:“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沒有衛星定位儀,沒有手機。”
這有些超出她的預期。
衛星定位儀的失蹤,她並不意外,陸雅安會出走原本就是在她的計劃內。她不會甘於平庸,更加不會滿足她帶走了攝像,所以借機失蹤幾乎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計劃。但是攝像的手機消失……
衛碧的思緒微亂,最終拉起了小鄭道:“我們回之前的湖邊。”
“……湖?為什麼?”
衛碧已經累得不想解釋,拖著疲乏的身子往前走。這一路都沒有人說話,小鄭不知道什麼時候更換了攝像器材的電池,秦則寧一直沉默地跟隨。等終於抵達白天的湖邊的時候,攝像小鄭再也走不動了。
“我在這裏等你們,”他喘息,“反正……反正這裏有水渴不死,有樹可以躲避野獸,餓了還能抓魚吃……”
“可是我們不能……”
“讓他留下。”秦則寧忽然開口,“留下反而沒有危險。”
衛碧猛然回頭看他,卻對上了他陰沉的目光。她心中原本還殘存的那一點點希望徹底破滅了。
湖中有原本劇組準備好的小船,衛碧與秦則寧上了船,輕輕滑動船槳搖著小船前往對麵。一路上,秦則寧都沒有開口,隻是他的目光都跟隨著她,帶著一點點探究,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這目光讓衛碧有些惡心。
好在一路寂靜,他始終都沒有開口。
小船在湖麵劃出一道道波紋,衛碧的心也在浮沉——沒有衛星定位儀,沒有手機,如果有人要追蹤他們的行蹤隻有通過犬類尋找氣味。而水是能夠隔絕大部分氣味的,現在如果能摸索到河對岸……
“你不該來這期節目。”船到湖中央,秦則寧開了口。
衛碧吃力地笑了笑,道:“我是個藝人,這一期節目不論投資還是投放頻道都很優渥,為什麼不參加?”
“你以前似乎並不是會計較這些名利的人。”
“秦總並不了解我,我從前就很追名逐利。”衛碧笑得牽動了身上被荊棘劃到的傷口,頓時狼狽得不敢動。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在秦則寧心目中是朵不求名利的白蓮花。他可能並不知道,若幹年前,她可以為了讓他多看一眼,拚著命練習,鉚足了勁兒去拜師學演技,隻因為每一份名利都能為她帶來多見他一次的機會。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可以站在他的身邊,陪他出席各種場合了。功成名就之後,她開始提攜後輩,隻是想要讓環球能夠在各種場合勝SE一籌,於是衛碧不圖名利的名聲倒傳開了。
陸雅安就是被她“提攜”的最後一個。
秦則寧輕笑起來,抓過了她的手腕,從湖裏舀了一點水,替她清洗手腕上的擦傷。
衛碧全身僵硬,咬著牙才忍住不抽回手。
秦則寧的目光漸漸柔和:“我了解你的,阿碧。隻是你不了解我。”
“我的確不了解秦總。”
衛碧輕輕抽回了手,專心地劃動船槳。她的確不了解秦則寧,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解了。她笑了:“不過秦總如果能給一個讓人信服的解釋,我倒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或者秦總先把那九千萬違約金還給我?陸箏老是用這個來威脅我……”
秦則寧卻收斂了笑容,連呼吸都有些僵滯——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實並不擅長撒謊。十年前的衛碧莽莽撞撞毫無心機,在圈中摸爬滾打十年的衛碧即使喜怒不外露,卻依舊無法做得天衣無縫。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疏遠。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她在逼著自己與他溝通。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惱火,卻又追尋不到惱火的根源。
小船搖搖晃晃靠了岸。接下去又是漫長無休止的長途跋涉。不過好在有了這一個大湖作為明顯的地標,那一份殘破的地圖總算是派上了用場——順著湖泊再翻過一座山,就是目的地。
後半夜來臨的時候,衛碧的頭腦有些昏沉。剛才在上船的時候她失足過一次,跌進了水裏,現在已經有了一點症狀,恐怕再過一點時間就會出現眼睛不適和發燒了……
“休息嗎?”秦則寧沉靜開口。
衛碧搖搖頭,在路邊折了一枝樹幹當拐杖,一點點朝山上攀爬。終於,山頂近在眼前,她精疲力竭地躺倒在草地上,意識差點模糊了過去。
“阿碧?”
秦則寧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伸出手覆蓋住了她的額頭。
衛碧卻忽然驚醒:“誰?!”
寂靜的山頂,呼嘯的野風中依稀有著一點不屬於它的聲音。
忽然,昏暗的山頂閃起刺眼的燈光,幾個暗黑的影子直直地向衛碧撲去!
“啊——”衛碧本能地護住了眼睛。低啞的咆哮就在她的耳側響徹——
……獵犬?
突然,巨大的力道把她整個兒從地上拎了起來,拖拽著到了燈光最強烈的地方,又把她狠狠砸下。一個很是耳熟的笑聲在她的腦袋頂上響起:“衛小姐,真是好久不見。”
“阿碧!”秦則寧的聲音終於帶了一絲慌亂。
衛碧的眼睛被忽然亮起的燈光刺激得刺痛不已,好不容易緩解了症狀,睜開眼第一幕躍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蒼老得溝壑縱橫的臉。
秦季仁。
這個人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秦季仁笑得斯文無比:“本來不想叨擾衛小姐,不過這一次似乎是緣分。小姐臨門,蓬蓽生輝。”
衛碧冷笑:“敢問這裏哪座墳是你家?”
秦季仁臉色不佳:“衛小姐,秦某真心賞識,以禮相待,為何小姐總是字句帶刺?”
衛碧咬牙:“你的禮是這些獵犬嗎?我不吃狗肉,所以無福消受了。”
秦季仁大笑:“秦某真是越來越欽佩衛小姐的風趣了。”他的目光投向秦則寧,聲音慈祥,“則寧,越是與衛小姐相處,我倒可以理解你為什麼對她偏偏上心。可惜你終究還是本性難移,辜負了衛小姐,四叔對你很失望。”
秦則寧身旁已經圍滿了保鏢,他的身上髒亂泥濘,微笑卻已經從容。
他上前兩步,柔聲道:“四叔從新加坡重回故裏,相信爺爺泉下有知也會開懷,怎麼不回老宅?”
秦季仁獰笑:“秦宅重重保衛,就算我有心故地重遊,恐怕也是插翅難飛。倒不如這裏山清水秀,風景獨好,你我叔侄把酒言歡,好好敘一敘舊情,不是更好?”
“四叔說得有理。”秦則寧淡然道,“不如把不相幹的人先打發走,我們再敘舊?”
秦季仁笑著搖頭:“則寧,衛小姐雖然與你生疏,卻是我的貴客。好不容易齊聚一堂,自然不是什麼不相幹的人。”
不相幹的衛碧冷眼站在原地。
她終於知道了秦則寧參加這檔節目的緣由,也終於開了眼界,什麼叫作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世家。
獵犬沒有主人的命令不會咬人,它們隻圍在衛碧的身旁,不斷地從喉嚨底擠出一兩聲壓低的嗚咽。
衛碧不太喜歡狗,更加不喜歡被狗咬,於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歇息,看眼前的這一對叔侄溫文爾雅地寒暄。
她始終無法理解的是秦家人的做事風格。這一家人似乎不論做什麼都迂回婉轉,說什麼話都是話裏藏話,就連如今在這樣的場合下,秦季仁和秦則寧依舊是謙恭有禮,好似久別重逢叔侄情深似海一般。可惜秦季仁的臉上滿臉褶印,不然她大概能看到一個老年版的秦則寧。
時間一絲絲流走,衛碧的呼吸也漸漸平緩,思路也越來越清晰,清晰得恨不得穿越回幾天之前,掐死準備參加《叢林星野》的自己——這一檔節目一開始就是一個局,也許是秦季仁,也許是秦則寧,也許是他們在相互設計的過程中共有的默契。不然以秦則寧的身份,參加這樣的節目不是個笑話嗎?
可惜她被陸雅安氣暈了頭腦,對這一點隻是意外卻沒有深究,等到不久之前陸雅安失蹤,衛星定位儀丟失,路上的葉環被人扔在了南轅北轍的地方,還有小鄭的手機也忽然蒸發,她想要逃出這山野已經為時已晚。秦季仁已經準備了天羅地網,等著他們按照他的思路翻山越嶺,甩脫“跟蹤”,最後自投羅網。
“衛小姐,請。”又是那個熟悉的墨鏡男A。
衛碧正懊惱,本能地一拳朝墨鏡男A揮去,卻隻輕飄飄落在了他的胸口。
墨鏡男A鉗製住了衛碧的動作,渾身緊張,很快他就放下了心。這個女人已經經過了將近一天一夜的跋涉,她的體能已經快要耗盡,身體有微微的燒,再沒有水源與食物,恐怕等下就不止沒有力氣了。而她似乎正在掩飾這一點,不論是肢體還是語言都正常得很。
“你何必反抗。”他想了想,道,“反正也逃不脫。”
衛碧看著那一張木頭臉冷笑:“秦老板看起來很缺人啊,每次都是你。”
墨鏡男A不再說話,他用一個手銬把衛碧的雙手束縛到了身後,連同秦則寧一起,押送到了一輛越野車上。
車子在寂靜的山地裏行走。
衛碧與秦則寧沉默相對,最終秦則寧先開了口:“你不該來這裏。”
“你不是也沒有阻止嗎。”衛碧冷笑,“如果你真有心阻攔,我未必能加入《叢林星野》。”
秦則寧沉默。
大約是默認了。
之後是一路的顛簸。
衛碧被束縛在身後的手一陣陣酸痛,比沉默更加讓人煎熬。剛才過湖的時候不慎落水,沾了冷水,她的身體已經漸漸開始發熱,就像每一次淋雨之後一樣。她極力想要睡過去,扛一扛身體的症狀,可是越野車卻不斷顛簸……
“阿碧?”
衛碧昏昏沉沉睜開眼睛,對上了秦則寧的眼。
秦則寧的手是在身前的,他忽然伸出了手觸碰衛碧的額頭,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你在發燒。”
“……嗯,沒關係,並不嚴重……”
她的聲音已經含混起來,不一會兒,呼吸漸漸均勻。淩亂的發絲有許多黏著到了兩頰邊,略顯蒼白的唇始終緊繃,彰顯著主人並不舒適的身體狀態。
越野車已經進入了盤山公路,偶爾有路燈的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身上。
秦則寧靜靜地看著她。
漆黑的夜,這樣的衛碧,幽閉的空間,像極了許多年前的模樣。當年她擋在他的身前,像一隻護住自己地盤的小獅子,而現在她卻坐在最近的地方,合著眼睛,疏遠而又冷漠。
他不是很開心,於是伸出手,拉著她的身體側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平安地過一生。”秦則寧的手有些抖,他狠狠握緊了拳頭。明知前方是一攤渾水,會讓她深陷其中,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讓他夜不能寐,幾近瘋狂。
衛碧皺眉咳嗽了幾聲,卻終究沒有醒來。
秦則寧居高臨下低頭看著她的睡顏,許久,才伸出指尖碰了碰她毛躁齊短的發絲。
我阻止過的。
他輕聲喃喃,也不知道是想告訴衛碧還是告訴自己。他阻止過的,隻是……沒成功。
不過,這樣也不錯。
至少她還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