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司抬起頭,看了夏禾一眼,聲音帶了一絲絲顫意。
他說:“扶我……去世嘉十八層。”
“好……”夏禾小心去攙扶。
“不要……不要被經過正門。”
“為什麼不要經過正門?”
顧少司的眼底劃過一絲鄙夷,他眯著眼睛看著她,撞上她坦蕩得有些呆傻的目光,無奈開口:“如果你不想……在《娛樂圈圈圈》頭版看到自己的照片……”
“……”
夏禾試想了下沈星發亮的眼睛,頓時泄了氣,灰溜溜扶著顧少司朝他指向的地方走。顧少司總歸是個男人,當他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她肩頭的時候,很快,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後,她終於看到了目的地……的入口樓梯。
十八樓……
夏禾想哭了,扭頭問臉色蒼白的顧少司:“你不會死在半路吧?”
一瞬間,顧少司黑了臉。
18樓,每一樓20個階梯,總共……360級。
夏禾個子不高,要扶著顧少司上這360級簡直是一場苦難。起初她還能扶上一層樓再休整一下,到後來幾乎每半層樓她就要趴在扶梯上大喘一會兒氣。濃重的酒氣混雜著顧少司身上不知名的香水,還有一點點煙味,一點點浸入她的鼻息,她覺得自己也快喝醉了,眼前的樓梯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飛螢,10級的台階就好像珠穆朗瑪峰一樣難以攀登……
10樓。
她用力抬頭看了一眼樓層標誌,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她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濡濕,混混沌沌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哀嚎:到底是為什麼淪落到這地步的?其實本來有更簡單的方法吧,比如打電話給陸箏,比如叫世嘉的保全用電梯送他上樓,再怎樣,也不至於拖著他爬18樓啊!
“累了?”一直靜默的顧少司開了口。
夏禾點頭。
顧少司冷道:“你可以先走,我自己也可以上去。”
如果這句話說得更溫柔點就更像了,他眼裏明明是“你有膽量大可以先走,試試”。夏禾囧著臉搖頭,小聲問他:“你是不是胃疼?我父親以前也常常喝酒,胃也經常疼,疼起來的時候就像你一樣好多冷汗。”
“父親?”
不對嗎?夏禾仔細想了想是不是還有更口語化的中文稱呼,試探說:“爸比?”
顧少司:……
夏禾尷尬地撓頭:“喝酒太多,身體不好啊……”
顧少司顯然是已經懶得進行這沒有營養的溝通了,他扶著樓梯扶欄開始往上走。夏禾趕忙上前扶住他的手,又重新振作起來朝上攀登。從10樓到18樓,他們有了一個小小的突破,顧少司會自己稍微用一些力氣,有時候他還會走幾步就停下來稍稍停頓一會兒,每五六個階梯就等一等,這樣居然一口氣順利到了18樓。
夏禾接過了顧少司的房卡,把扶著他進了門,把他安頓在沙發上,又在房間裏茫然轉了幾圈。
“你在找什麼?”顧少司沙啞問。
“水壺,熱的。”
“這裏是直飲水。”
“……哦。”
是不是每個大明星都在世嘉有一個房間呢?夏禾取了水杯,從直飲的水池中接了一杯熱水,小心地端到了沙發前,卻發現,顧少司已經靜靜地躺在了沙發上睡著了。
這……她端著一杯水,在他的沙發邊緩緩蹲下身,借著房間內昏暗的壁燈觀察他的臉,忽然想起了那個拿著安眠藥的護士與失眠病人的笑話,頓時有點想笑。不過,就算借一百個膽子給她,她也不敢叫醒他啊。隻是,她有一點點小衝動,把相機拿出來……
當然,她還來不及實施猥瑣的小計劃,她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喝水嗎……”做賊心虛的攝影師遞上水杯。
顧少司卻好像還在混沌中,他揉了揉眉心,眯眼盯著夏禾,然後伸出了手,攬過了她的脖頸。
夏禾一愣,還來不及擱下手中的水,身體就被他的手牽引了過去。
夏禾傻了眼,眼睜睜地看著顧少司漆黑的眼眸漸漸闔上,長長的眼睫在眼睛下投射一片陰影。
然後,一抹溫熱在她的唇上綻開輕觸的花朵。
恬淡的酒味在她的唇齒間悄悄彌漫開來。
啊啊啊……
她瞪大了眼睛,手裏的杯子滑落,溫熱的水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了地毯裏。
顧少司緩緩睜開了眼睛,忽然笑了,眼眸中噙著一抹光亮,卻轉瞬即逝。下一刻,他就跌回了沙發上,沉沉地閉上了眼睛,濃重的呼吸漸漸均勻了起來。
夏禾還在跪在沙發邊,好久,她終於反應過來,顧不得撿起地上的水杯,抱起相機就朝門外跑。她闔上房門,臉上還在發燙,初春的冷風吹過臉頰,卻一點都沒有緩解心煩意亂。這個顧少司,是喝醉了吧?因為失戀喝多了酒,還被那個女人給甩了,才、才……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她嚇得渾身一顫,在包裏慌亂翻了一陣終於找到了手機,按下接聽鍵:
“夏禾,你在哪裏?訪談已經結束了,你居然還不見蹤影!”
感謝上蒼,喬安娜的聲音讓她的慌亂終於沉澱下來。她整理了下思緒,輕聲說:“我在世嘉主樓,你稍等,我馬上過去。”
“你們《娛樂圈圈圈》的工作習慣是私自離崗?我不管你是走了誰的門路攀上《娛論》,你要想混日子,趁早離開!”
喬安娜的聲音尖銳而又刻薄,仿佛能夠穿透電話。
夏禾徹底冷靜了下來,手握電話,靜靜聽著喬安娜的訓斥。喬安娜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娛樂圈圈圈》鄙夷和侮辱,這讓她第一次有種火上心頭的感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軟聲開口:“我的工作崗位是攝像,可是你已經把我趕出錄製現場了……”
“那又怎樣?”喬安娜冷笑,“你顯然是還沒有適應正規刊物的工作節奏,我想未來一個月,你還是留在編輯部整理文檔吧。”
電話被掛斷。
夏禾忽然有些冷,裹緊了身上的圍巾。太陽已經徹底西沉,她站在天橋上眺望遠方,遙遙望見《娛論》的車緩緩駛離大廈。
城市的霓虹燈亮起來,星光的碎末散落在各處道路上,像萬千的光帶散落在銀河。
她手握相機,對著遠處的城市按下快門,把抑鬱的心情連同著之前的慌亂,一起丟在了天橋下。隻要還能照相,還有美景,生活總還是可以完滿的。
第二天,《娛論》編輯部。
夏禾還來不及在自己的位置前坐定,就被傳喚到了主編室。
《娛論》的主編是個老頭兒,禿頂,黑框眼鏡,白色的襯衣一塵不染,鋯石袖扣映襯著他手中的鋼筆閃爍。在他身旁站著的是喬安娜,她手裏抱著一個平板,在主編身邊俯下身的時候,精致的耳環垂下漂亮的弧度。
終於,喬安娜抬起頭來,輕柔說:“訪談基本上就是這樣。文字方麵我已經采集編輯完畢,照片是由夏禾負責的,相信夏禾的照片一定會很精彩。”
主編老頭兒抬起頭,笑眯眯道:“夏禾,在《娛論》這幾天過得習慣嗎?”
夏禾一愣,點點頭。
主編笑了:“Anna是我最出色的助手,你跟著她能很快地做好《娛論》的記者。雖然我知道你的攝像功底很好,對你的未來,我可不希望你隻是一個攝像師,知道嗎?”
“……是。”
主編滿意點頭,扭頭對喬安娜說:“牧之帆的訪談涉及到他新劇的宣傳,最好在夏天的時候放出,下月我們主打的還是影視藝人,這一次運營部請到了寧洛桑來做專題,要好好把握這一次機會。她這幾年作品不多,地位卻已經無法撼動,我們如果能夠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對我們的定位會非常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