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門打開,濃重的酒味襲來。
顧少司本人倒是清醒的,隻是目光有些詫異:“小禾……”
夏禾鑽過他的腋下進入房間:“你的手機關機了,我……我不放心。”
顧少司笑了,闔上門去翻冰箱。隻是翻來翻去都是酒水,最後,他終於從角落裏找出了一罐牛奶,遞給夏禾:“我沒酗酒啊。”他微微笑了笑,“就是出不去,寫了點歌。”
夏禾:……
她終於發現,地上散落著各式各樣寫滿樂譜的紙張,滿地的狼藉。
顧少司坐到她身旁,似乎是糾結了好久,最終輕輕把腦袋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陽光灑落在窗台上。
夏禾臉上發燙,好久,才戳了戳他的發絲。
“喂,你……不說點別的嗎?”
顧少司已經閉上了眼睛。
“顧少司……”
“不用安慰。”他蹭了蹭她的肩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結局來臨之前,我都不會放棄。”
他的眼睫下有一片濃密的陰影,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休息的樣子。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沒有並沒有真正放棄。滿地的樂譜是他對這一切境遇的回答。
他是真心喜歡著這一切,舞台,燈光,音樂。
現在他就快失去它們了。
夏禾在晚上接到SE通知,去到總部為衛碧新包裝方案做籌備。
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衛碧了,記憶中那個美豔動人的衛碧已經成為過去,她在SE改名叫曲欣衡,聽說這才是她原本出道前的名字,而她的造型……夏禾捧著相機呆呆看著眼前清秀俊俏的小年輕。
“小禾苗?”衛碧笑起來,親昵挽她的手,“哎呀好久不見。”
……衛碧?
夏禾如逢雷擊。
她不知道衛碧具體出道了多少年,但是如果算上她當歌手的年份,起碼十來年了,她一直以濃妝豔抹風情萬種的模樣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可是現在的衛碧長發披肩,妝容恬淡,眼神率真利索……怎麼看,怎麼和她差不多年紀?
“小禾,你這樣子,有種讓人想找個盆兒把你種起來的欲望。”衛女王戳夏禾腦袋。
夏禾終於反應過來,舉起相機想抓拍,卻被衛碧攔下。
“停——”她說,“今天可不是讓你來當攝像師的。”
“……可我就是攝像師啊。”
“你啊……”
衛碧歎息,拉著她朝外走。
夏禾不明所以,跟著衛碧離開SE大樓,然後被她一把塞進了早就停在門口的車輛的副駕駛座。“走吧。”她說。
車輛緩緩啟動。
夏禾終於看清了司機:“陸大哥?”
陸箏一臉疲憊,黑眼圈濃重得像熊貓。他懶洋洋“嗯”了一聲,有氣無力道:“小禾,在公司裏我能立刻調動的資源已經不是很多,所以就把你拉了過來。”
“沒、沒關係……”
“等下我們去安樹裏,你要做的是跟拍衛碧,不過做做樣子就可以了,不必出什麼東西。”
“……啊?”
“好好休息下。”
陸箏疲憊說完就不再開口,他大概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衛碧索性在後駕駛座上躺了下來,用一件衣裳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太瘦,也很蒼白,就算化妝品遮蓋了她的臉色,可是手腕上凸出的骨節卻是無法遮擋的。
他們都累了。
夏禾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第一次有一種隔絕在外的感覺。她知道,隻要抵達目的地,衛碧就會變回光彩照人的大明星,陸箏也會一瞬間切換成那個斯文有禮的經紀人,他們就像會變魔術,總能一秒切換狀態,他們的狼狽隻會在陰暗裏才暴露。
車輛緩緩停下。
“小禾,你跟在我身後隨意抓拍就好。”衛碧輕道,“這一次的目的,並不是讓你的鏡頭捕捉到我,而是讓藏在這裏的記者們嗅到,我回來了。”
安樹裏是SE旗下古風商業建築群,穿梭於其中的多是圈內人。不算大的一片區域裏不知道暗藏著多少等待搜尋著新聞的記者。
衛碧已經蟄伏了很久,從緋聞到豔照,到之後的環球封殺,另投新主,衛碧的話題度不比顧少司少,而之後的一段時間她卻忽然銷聲匿跡了。不論是對於媒體還是對於衛碧自己,都需要一個自然的曝光機會。
沒有什麼比配合公司新宣傳途中被人偷拍更加合適。
夏禾跟在衛碧身後,如鋒芒在背。她還是不習慣這種被人盯著的生活,連走路應該邁哪隻腳都別扭——
“小心!”衛碧扶住了她。
夏禾狼狽站穩,卻忽然覺察手上的溫度高得離譜:“碧姐,你在發燒?”
“沒關係。”
“碧姐,其實可以推後幾天……”
衛碧笑了:“小禾,我們這一行不能踏錯一步,有時候失去一次不起眼的機會,也可能失去了你整個夢想。沒有人輸得起。”
夏禾看著她的笑臉,感受著手上不同尋常的溫度,忽然響起了不久之前顧少司枕在她肩膀上的溫熱觸感。
他和衛碧一樣,真正地喜歡鎂光燈下的一切,並為之堅守著。
有人說這是虛偽,也有人甘之如飴。
每個人堅持的理由都不同,堅持的方式卻殊途同歸。
安樹裏的夕陽裏,衛碧抖落一身疲憊,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回眸笑彎了眼睛。
夏禾抱著相機抓拍一張,正好捕捉到夕陽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笑就藏在了暗影裏。
優雅而又從容的衛碧,根本就沒有半點疲憊。
這是她對待夢想的態度。
夏禾凝望著她的背影,咬咬牙,掏出了手機。
果然,衛碧的花邊在當天晚上就發布到了網上。網友們對於衛碧津津樂道,雖然大多還是冷嘲熱諷,卻漸漸地有了一些正麵的評論。
一個認真工作的女人,沒有什麼比這更加能引發人共鳴的。更何況人家陪著秦則寧十年呢,怎麼看怎麼像是被人陷害的正宮娘娘呀!
而對於顧少司,記者們已經把顧少司的過往裏裏外外翻了無數遍,卻仍然挖不出什麼來。孤兒院也不是開放式公園,到底是什麼人會把孩子寄樣在那兒呢?他的過往像是被人刻意抹除了痕跡,這種隻隔一層紗的感覺讓記者們興致盎然。
顧少司,到底是什麼人?
媒體們在外挖掘的時候,夏禾正坐在陸箏的辦公室裏,把一份文件交到他的手中。
“小禾?”
“陸大哥,這是寧洛桑寧小姐托我……交給你的。”
陸箏並沒有打開文件,隻是盯著夏禾的眼:“小禾,你這是在替寧洛桑做事?”
夏禾埋下了腦袋,倒也沒有多少心慌。
良久,陸箏的手輕輕落在了她的腦袋上。他說:“辛苦了。”
夏禾倒不覺得辛苦,隻不過每一天都比較漫長,24小時的時間就像被抽成了絲一樣,慢慢地拉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