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 3)

窗外有風,三月的風,古詩上說是似剪刀,不知這剪刀到底剪下了什麼?站到窗前,香樟樹的紫芽兒開始往上冒了。這些芽兒,隻有從高處才能看到,從樟樹底下是根本看不見的。從高處看,這些芽兒更像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兒,嫩嫩的,怯生,青春的,美麗的。這讓程一路想起簡韻了。簡韻本來決定上周回南州的,可是到了周五,她說學校有事,就不回來了。程一路聽了,隻是讓她保重。他隱約有種感覺:簡韻似乎找到了更適合於自己的生活。就像劉卓照所說的那樣,也許北京的生活,北京的人,比南州比程一路,更加適合於簡韻。既然這樣,何必再……

回到桌子前,程一路一眼就瞥見《瓦爾登湖》,湖綠的封麵,依然是寧靜的。可是……

時光真的會一點點洗去這湖綠嗎?

程一路搖了搖頭,出門上樓,到了齊鳴的辦公室。齊鳴正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見程一路進來了,就睜開眼,道:“坐,坐吧,一路。”

坐下後,齊鳴忽然笑了下,說:“那個劉卓照很有意思的啊。我可真的想把他動一下的,現在看來……”

“他看來是想得太通透了。那就隨他吧。”程一路也笑道。

齊鳴拿出支煙,點上,又吐出口煙圈,望了程一路一會兒,“一路啊,你說守春同誌這事,到底該怎麼辦哪?”

“這個,我看還是市委集體研究一下為好。”程一路很原則地答了句。

“我也是這麼想啊。可是,一研究,問題往往就複雜了。因此我想,我們得先有個意見,研究時也好統一思想。”齊鳴順手遞給程一路一個小盒子。

“這是……”程一路接過來,齊鳴說:“打開看看吧,人家送我的,你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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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路一打開,是一副眼鏡。不過這副眼鏡製作得相當精致,小巧,琺琅架在柔和的台燈光上,閃著淡黃的光澤。

“這太貴重了吧,人家送你的,我怎麼好奪人所愛?”程一路哈哈一笑,又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齊鳴站起來,把盒子重新放到程一路麵前的茶幾上,道:“守春同誌的事,我看這樣吧。雖然是有問題,但畢竟不大嘛。何況人也已經走了。我想找一下省審計組,到此為止。你看怎麼樣?”

“你這樣想,當然可以。不過,今天你可是在大會上說了這事的。我怕這會在南州引起反響啊。還是要慎重!如果真有問題,應該處理;如果沒有問題,也要消除不好的影響。”程一路其實知道這裏麵的名堂,可是他不能說,隻好順著齊鳴的話,往下敷衍了。

“大會上說嘛,哈哈,那是我有意的嘛。不就是這點事兒嗎?索性說開了,免得大家猜疑,也好為下一步不再查打點基礎啊。外麵傳言很多,不正視聽,不行哪!”齊鳴將煙頭使勁地按到煙灰缸裏,走過來,在程一路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了。

程一路把身子稍稍向外側了側,“守春同誌到底有多大問題,這個要事實說話,要事實說話嘛!”

這話說得有點激動了,齊鳴笑笑,“一路啊,咱們不說這個了。邊走邊看吧,我已經找審計組談過了。前一段省委來考察,結果也沒出來,我也很急啊!有人說我是在急我自己。其實我無所謂啊。我是替你著急啊,這次機會多好,再不抓住,以後可能就……”

“這個謝謝齊書記了。”程一路有意識地用了“齊書記”這個稱呼,齊鳴反而有點不習慣了,笑道:“謝我?早了。等結果出來再謝嘛。不僅僅要謝,還要好好謝謝。我們也好長時間沒有痛快地喝一回了,到時好好喝上三大杯。”

程一路點點頭,齊鳴換了話題,問溫雅怎麼沒打招呼就走了。

“這個小溫?唉。一聲不吭,拍屁股走人,太那個了吧?”齊鳴又點了支煙,程一路發現最近他的煙癮大了。

程一路道:“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公司正常的人事變動,可能是時間太倉促了吧。我也不知道。”

“哈哈,我以為你知道呢。一路啊,現在小溫離開南州了,我才說,她跟你可是很般配的啊,而且,對你也很欣賞哪。”齊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向後仰著身子,繼續道,“我可是在很多場合為你辟過謠啊。有人甚至把這事說到了省裏。反正都過去了。不過,說實在話,我覺得還真行。”

“什麼真行?哈哈,不就是還能談上幾句嘛。這說明溫雅的素質高。我們南州的很多企業家,也得向她學習啊。”程一路話轉了個彎兒,跑到企業家的素質上來了。

齊鳴也哈哈一笑,兩個人相視了下,又笑了。

笑完後,程一路說:“我下去了,還有點事。”又拿起眼鏡盒,說:“我謝謝了。這可以讓我的老眼看得更清楚了啊!”

回到辦公室,程一路一邊看文件一邊想,這齊鳴果然老道。這事他上午在大會上先拋出來,這會兒就來和副書記商量。聽他的意思,是在為守春市長好。仿佛一步步的,他都想好了,隻等著把這個問題解決。他這層障設得好,設得巧妙。反正趙守春已經死了,為一個死人說話,是不會有多少人不同意的。可是誰知道,他這樣做隻是為了他自己。如果事情真像莫天白所說的那樣,南線工程查到最後,也許將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誰最後將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