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3)

“唉!怎麼?算了,打擾程秘書長了。”葉茜的話音裏透著無奈。

程一路放下話筒,心想:我比你還無奈呢?從部隊回到地方,這十幾年來,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說不出來隻能壓在心裏的懊惱。為什麼呢?

站在窗前,秋風一陣陣地吹過來,程一路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早晨一上班,程一路就直接趕到劉凱副書記的辦公室。劉書記正好準備出門,程一路道:“劉書記,昨晚的事,就是招標,到底是……”

“啊,我就知道你要問。有點情況啊!”劉凱把包交給秘書,示意程一路和他回到辦公室裏,然後掩上門,神情一下子嚴肅了,問,“程秘書長哪,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麼回事呢。你們怎麼搞的?居然敢做標!”

“做標?”程一路一下子醒悟過來了,一定是李田那邊出事了。但是,這做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何況,程一路要做的標中,還有三個就是全國的三個龍頭老大。如果做標能夠確保最好的企業上來,那又……

劉凱坐下來,緩慢道:“我是昨天黃昏才得到消息的。有人把你的事告到省紀委了。我得到消息後,立即與衛東同誌碰了下頭,然後打電話通知你暫時停止招標工作。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程一路明白這個時候他必須說實話了,“其實這事我也準備向劉書記彙報的。是這樣,這次招標前期工作中,有部分領導同誌打了招呼,本來我是想不管誰打招呼,一概不問。但是,情況嘛,劉書記是知道的,我也很為難,而且也很違心。我把情況給發改委的李田同誌說了下,請他做一下協調工作,在保證招標質量的前提下,盡量給這些領導同誌打招呼的企業,以適當的關照。這一共涉及六家企業,我自己一家也沒有。而且,我還特別提議了對三家企業進行關注,這三家都是國內同行業中的龍頭企業。如果說有做標,那一定是李田……當然,我是有責任的。”

“啊,我想也就是這個情況。可是,一路秘書長哪,省紀委他們彙報說,你把所有的省內企業都排除了,另外,還收受了大量的賄賂。”劉凱望著程一路,繼續道,“我覺得這不太可信……”

“謝謝劉書記信任。我可以以黨籍保證,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收受過任何一家企業的任何一分錢,或者一樣東西。我請求劉書記,讓紀委對此事進行認真調查。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一定承擔,但對於加於我頭上的不實之詞,我一定要澄清。”程一路有點激動了,臉也有點發紅。劉凱看著,笑道:“我是相信你的。不僅我相信你,衛東同誌也是很相信你的。這事我昨天晚上已經同省紀委的同誌說過了,讓他們馬上進行調查。你放心吧!”

“那好。”程一路說著,陪著劉凱副書記出了門。下了樓,劉書記出去了,他自己回到辦公室,剛坐定,齊為平就過來了。

“一路秘書長,聽說……”齊為平看了下程一路的臉色,“我早知道有些同誌一貫在背後使壞,沒意思!”

程一路抬起頭,齊為平笑了笑,“地鐵工程的招標停止了吧?程秘書長你是個耿直的人,你大概不會想到這裏的……”

“啊,是吧?”程一路含糊著。他清楚,齊為平來就是想說些話,你不應一聲,他的話是不好再繼續的。

果然,齊為平道:“省內的企業一家都不在做標的名單中,這當然不行,而且也容易成為口實。這方麵,柳秘書長有經驗,他隻要給哪家企業點撥一下,事情還不就……”

這一下,輪到程一路有些驚訝了。難道是柳英來?不會吧?

同是副秘書長,平時彼此工作上打交道並不多。柳英來這個人,比較內向,似乎這麼長時間來,與程一路也沒有什麼下麵的交往,更談不上有什麼衝突了。程一路使勁地想著,忽然腦子裏冒出司機小楊。難道……

不可能吧?不可能!一個省委的副秘書長,難道就會為這事,而……

正想著,電話響了。程一路接起來,是李田。程一路捂了話筒,齊為平馬上說有事,就先走了。程一路這才放開話筒,李田道:“程秘書長,紀委來找我了。他媽的,誰做的事?太……”

“我正要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是省內的幾家企業聯合告到省紀委的,說我和你都收受了大量賄賂。聽省紀委內部的人說,這事很可能是省委的某個副秘書長在從中出主意的。我昨天下半夜得到消息,今天早晨已經將所有企業送我的東西全部退給他們了。無非是些煙酒,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事,我覺得是有人在找碴,不是找我的碴,而是在找你程秘書長的碴啊!”

“你為什麼要收?”

“這……他們要送,人之常情嘛!”

“人之常情?廢話!你自己到紀委去說清楚。我真沒想到……唉!”程一路歎著氣,放了電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時候就是這樣,規則定了,你可以修改;但是,你的修改必須建立在讓所有人的利益都能保證的前提之下。一旦某些人的利益被觸及了,他就會本能地起來反對你、打擊你。程一路總結了一下,在地鐵工程招標的過程中,自己最大的失誤就是忽略了本省企業的存在。他們才是最強大的競爭對手。而且,這些本省企業,同省裏方方麵麵的關係,絕不是一年兩年的關係了,而是十年、二十年了。他們有的是資本,甚至可以不動用新的投入,依靠長期以來投下的資本,就能獲得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們有他們的圈子,程一路因為到省城來得遲,還沒有成為他們圈子的對象。而柳英來,而其他一些人,可能早就是他們圈子中的人物了。

如同一支獵槍,一直在暗處,現在,終於打響了。

一上午,程一路都坐在辦公室裏,心裏湧出了一縷悲哀。他想起早些年父親對他說的話:做一個好人,當一個好官。顯然,自己在地鐵工程招標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是不能夠成為一個好官的。他過分地關注了領導們的招呼,甚至喪失了自己為人為官的某些原則。想著,他的頭又有些疼了。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看了看院子裏的正在發黃的樹葉。有些已經落下來了,鋪在地上,一層柔軟的金黃,仿佛小時候到鄉下去看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