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輝下了樓,正碰見簡又然。
“沒走?”杜光輝問。
“剛才接了個電話,有幾個人說晚上還要去吃夜宵。光輝,一道吧?”簡又然道。
杜光輝問:“哪幾個?”
簡又然說:“都是部裏的。高處長,還有李處長,還有……趙主任。”
“這……我就不去了吧?孩子還在家等著。”杜光輝邊說邊往外走。
簡又然道:“也是。那你先走吧。上次說的那事,定了吧?”
“我已跟市裏回了。謝謝你啊!”杜光輝說著出了大門,攔了輛車走了。
簡又然等了會兒,高處長他們才下來。他看了看,趙妮不在。他也不好問。剛才提議出去吃夜宵的,正是趙妮。趙妮先是跟高處長說好了的,然後高處長又和簡又然說了。簡又然又拉著李處長。這會兒,發起人卻不見了。高處長說:“沒事的。她先坐也平部長的車子,直接到‘小有天’的。我們打的過去。”
簡又然知道,王也平部長是不會參加他們這樣的草台子夜宵的。可是,趙妮為什麼要跟著他走?這不是明擺著給我簡又然看的嗎?這女人……人說女人心,細起來比針還細。看來一點不假了。
車子已經攔好了,高處長說:“簡書記快上來吧,天冷。”
小有天在省城比較出名的夜市一條街上。門麵不大,生意卻紅火。進去後,直接找了個樓上小包。高處長點了菜,三個人坐下來,正喝茶,趙妮進來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趙妮換了身衣服。剛才是大紅的,現在成了湖藍的。湖藍的襖子,看著寧靜。高處長道:“趙妮啊,可是你約的。你最後來,待會兒得罰酒三杯的。”
“那有什麼?今兒晚上我就是準備好好喝一下的。”趙妮解了圍巾,說,“咱們喝白酒。”
高處長說:“這可不行。我不行。我先退出。”
李處長的酒量,在部裏人稱“酒吧”,自然無所謂。簡又然卻有些犯難。這兩天,胃疼,再喝多白酒,勢必會……但趙妮已經說了,而且看她那陣勢,簡又然明白,他是躲不了這一遭的了。
“喝吧!一年了吧?一直沒和大家吃過夜宵了。”簡又然道。
“這表述不確切。”趙妮冷不丁丟了句。
簡又然臉一熱,尷尬地笑笑,問李處長:“最近還炒股吧?怎麼樣?飄紅沒?”
“飄紅?虧死了。昨天晚上回家,老婆還大罵了一頓,說要離婚。唉,中國這股市啊,多少人將為你妻離子散……”李處長歎道。
高處長調侃道:“活該!想錢嘛!”
酒上來了,趙妮開了一瓶,平均倒在四個杯子裏。高處長說:“我真的不行。”趙妮說:“你就這一杯,下杯沒你的份了。”簡又然聽得出來,趙妮的話裏有怨氣。這會兒,他有點懊悔剛才答應來吃夜宵了。要是他不來,這攤子事就不會再有了。
趙妮端著杯子,說:“今晚上過年,咱們高興。特別是簡書記,從湖東趕回來。好啊!我們先幹了這一杯。”
簡又然正要開口阻攔,趙妮的酒已經喝下去了。喝完後,趙妮亮著杯子,看著大家。高處長大概也沒料到趙妮會來這一招,端著杯子晃悠著。趙妮說:“高處長,你慢點喝。私下你就一杯。”
李處長既是“酒吧”,哪還能等到再說?酒一咕嚕,也盡了。
簡又然看著趙妮,把杯子慢慢地端起來,然後慢慢地遞到嘴邊,然後……一仰脖子,酒就像刀子一樣,穿過喉嚨,直入愁腸。
“好!好啊!痛快!”趙妮又開了一瓶酒,這回隻倒三個杯子。
高處長看這氣氛似乎不太對,便岔開了話題:“又然哪,下一步回來,要當部長了吧?聽說你們那兒在搞什麼‘十差幹部’評選?”
“是啊,主要是針對幹部作風建設的。也才開始。”簡又然道,“回來還早呢,不是還有一年嗎?”
“也快啊。這不,就一年了。”李處長接了話,“等你們回來,我也要求下去掛職了。多好啊!自在,回來還能解決問題。不然老在這部裏挨著,像我和高處長,還不是……”
“你啊,最好到貴州去掛職。那裏產酒。就專門任酒書記。”簡又然笑道。
“你看你……”李處長伸頭喝了口酒,“我不就是愛這一口嗎?男人總得有點愛好。我愛酒,又然你不也愛……高處長,不,高大姐,你說是吧?還有妮子,怎麼不說話了?酒多了,看這樣子,人麵桃花,美不勝收啊!”
簡又然嘴唇動了動,趙妮因為喝了酒,愈加地紅著臉了。他十分清楚她的酒量,剛才那一杯,就足以讓她倒下了。現在沒倒,隻說明她還有事情要做。一個起了心思要喝酒的人,你是攔不住的。何況今天晚上,簡又然是千萬不能攔的。想著,簡又然麵前突然閃出王也平部長剛才走出音樂廳的那一幕來。
“唉!”簡又然悄悄歎了口氣,然後用眼光示意高處長,讓她勸一下趙妮。
高處長搖搖頭,趙妮把杯子又端了起來:“簡書記,不,我喊你簡主任。你下去也一年了吧?回來也不會再坐在我對麵了。為這個,咱們倆幹了。”
“這……趙妮,這樣可不行的。你不能再喝了。我喝,我來吧!”簡又然伸出手,想拿趙妮的杯子。趙妮手往後一縮,接著把起杯子,將酒倒到了嘴裏。其他三個人聽著咕嚕的聲音,再看,酒已經完了。趙妮睜著大眼睛,一副無辜透頂的樣子。高處長正要開口,趙妮“哇”的一聲哭了。接著,杯子被她猛地砸在地上。服務員馬上進來,簡又然道:“沒事。她有些醉了。我們自己來處理。”
趙妮哭了兩聲,突然停了。
高處長說:“這妮子,怎麼……唉!”
李處長趕緊讓服務送酸奶來,說可以緩和下酒精。簡又然站著,手停在趙妮的背後,卻沒有放下去。高處長道:“妮子,怎麼……不喝了,我們送你回去吧?”
趙妮眯著眼,先是朝高處長望望,又朝李處長盯了會兒,最後,她的眼光停在了簡又然臉上。簡又然用手摸了摸臉,熱熱的,像被鞭打過似的。趙妮說:“簡……簡主任,來,再喝!咱們再喝!再喝……啊!”
簡又然扶了趙妮一把,免得她往桌子下麵倒。趙妮伸手就給了簡又然一巴掌,簡又然呆了會兒,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出去了。
走在大街上,冷風一吹,簡又然本來並不多的酒,已經醒了。想著剛才趙妮的突然舉動,他覺得那也很好。趙妮也許就是借著酒勁,將心裏鬱積的所有痛,全都一下子發泄出來了。發泄了好,總比一直藏在心裏,就像一枚定時炸彈讓人擔心。或許,她這是一種告別。最後一次跟簡又然,是用巴掌接觸了。這一接觸,他們以前的所有的恩怨都化為烏有。剩下的,他們將回到原點。如果真能這樣,簡又然摸著臉,朝小有天看了眼:“如果真能這樣,也許比一切都好!”
真的,比一切都好!
回到家,小苗問簡又然:“元旦這三天打算怎麼過?總不能老是待在家裏吧?欣欣也想出去。學習緊張,除了放假,其餘時間都埋在書本裏了,也該讓孩子輕鬆輕鬆了。”簡又然說:“這當然是,你們定個地方吧。反正就三天。我假後要到北京的。三天不能跑得太遠,就近吧,看看哪兒合適。”
小苗喊欣欣過來一塊兒商量,最後定了就到仙女湖去。仙女湖離省城也就百十公裏,簡又然說:“幹脆借台車吧,我們自己開著,來個自駕遊。”小苗情緒也很高,就問簡又然要不要把杜光輝一家也叫上。凡凡那孩子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也散散心。簡又然說:“這挺好,欣欣和凡凡也還玩得來。”小苗就打電話,杜光輝接了。小苗說了來意,杜光輝謝了道:“凡凡已經出去了,正好有個機會到海南。我就讓他過去了。”
“是和黃麗吧?”小苗問。
“不是,是和我的一個大學同學,還有我們家的保姆。”杜光輝答道。
“保姆?”小苗問,“那黃麗呢?”
“我們已經離了。她走了。”杜光輝歎息了聲。
小苗握著話筒,愣了會兒,才道:“那好,那好!就這事。等凡凡回來了,再來玩啊!”
電話掛了後,小苗問簡又然:“杜光輝跟黃麗離了,你知道吧?”
“離了?”簡又然也很驚詫,說,“我哪知道?不會吧?這杜光輝不聲不響地,怎麼就……”
“真是看不出來。不過,我覺得這事一定是黃麗的原因。她以前就和……”小苗又歎了口氣,不說了。
第二天,簡又然問老吳借了台車,自己開著,一家三口直奔仙女湖。玩到吃中飯時,李明學卻打電話來了。李明學說他下午到省城,晚上想請龐梅龐總吃飯,請又然書記安排一下。安排定了,再電話告訴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