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咳了一聲,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老桐山了。桐山公園的事,我在當副縣長的時候,就列入了政府重點工作之中。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始呢?原因大家都清楚,經費與拆遷。現在的條件當然跟十年前不一樣了,經費不是主要的問題。八百萬,這是當初的設計。到今天我看沒有兩千萬是拿不下來的。兩千萬,財政分兩年支出,也是可以承受的。總體上,我是同意盡快啟動桐山公園建設的。這也符合人民群眾的物質文化生活需求,也是城市發展的必須。不過……”
稍稍頓了下,李長繼續道:“這個拆遷問題,是個十分頭痛的問題。桐山公園規劃區內,十年前涉及到四十多戶拆遷。現在我估計應該是一兩百戶了。這麼大規模的拆遷,必須慎重。這關係到穩定,關係到大局。全國各地,近年來,因為拆遷而發生問題的,不少啊!”
杜光輝對桐山公園規劃的情況,本身就不清楚。所以,他看了下林一達,也沒有說話。嶽池倒先說了,“我認為桐山公園的事,是得動起來了。我到桐山後,就有很多人反映到這個問題。我們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不做事了。做事就得有擔當風險和責任的準備。經費這一塊,我想辦法。財政上拿一些,另外可以向上報項目。同時,我看外地有些地方就有經驗,把公園建設與房地產開發結合起來。公園建成了,公園所在區域立即就會成為房地產開發的熱地。我們可以先與房地產公司協商,由他們帶一部分資金參與公園建設。然後在公園周邊以土地進行補償。我想,他們也是願意的。同時也解決了資金缺口。至於拆遷戶,我想關鍵還是我們的決心大不大、認識到位不到位所決定的。公園是公益事業,在確定好合理的補償後,他們如果再不同意,可以通過法律的方式來解決。”
“哼,哼!”李長一邊咳著,一邊喝著茶。他喝茶的聲音,似乎是有意識地增大了似的。他咳了幾聲,然後起身出去了。
林一達等嶽池說完,道:“嶽池同誌的意見很好。特別是解決資金的三條路,很有參考意義。其它同誌呢?光輝書記?”
“我不清楚。”杜光輝道:“不過,我覺得桐山從長遠發展的角度看,建設一座公園是必須的,也是刻不容緩的。但對剛才李長同誌提出來的顧慮,我覺得是得慎重。拆遷問題關係到千家萬戶,老百姓的工作,如果做得不到位,極有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後果。因此,公園建設的方案拿出來的同時,拆遷補償和後期開發的方案就得同時出來。這樣,老百姓看到了怎麼來補償,他們才會放心。”
“不錯!一定要同時進行。”林一達看了看門口,好像是在等著李長進來。會議遇到作最後的決定前,先前同意的同誌,在與不在倒是無所謂了。先前持不同意見的同誌,一定得在。不然,他會有想法的。林一達自然明白這些,他喝了口茶,又翻了下筆記本,直到李長副書記進來了,才說:“桐山公園的事,首先是確定在今年上半年正式動工;在原來的方案上再進行修改,同時拿出拆遷補償方案和下一步綜合開發方案。我看這樣,作個簡單的分工。杜光輝同誌負責拆遷工作,嶽池同誌負責資金和綜合開發工作。葉農同誌負責整個協調與辦公室工作。”
“這……”杜光輝道:“我覺得我來負責拆遷,不十分合適。一來我是掛職幹部,對桐山的情況不熟悉;二來,拆遷過程中涉及到諸多問題,我也不太清楚。我看這事還是……請一達書記再考慮考慮吧。”
“沒關係啊,啊!光輝同誌啊,正因為你是省裏來掛職的,處理問題的能力強。而且,在桐山也沒有什麼人情上的牽扯,所以我才決定請你來負責拆遷工作。葉農同誌協助你,這要從建設局和有關部門,專門抽調些人,建立一個班子,認真謀劃。這項工作,最好在三月中旬就開展起來,兩個月之內基本解決問題。光輝同誌,有信心吧?”林一達笑道:“要是桐山公園真的建成了,也是光輝同誌在桐山工作的一件大成果嘛!桐山老百姓會記得的啊!”
杜光輝還想說幾句,李長在邊上道:“就這樣吧,我沒意見。”
林一達說:“那好。這事就這麼定了。下麵研究第二個議題,林山礦合作開發。這項工作,前期一直由光輝同誌在負責,也同強總那邊進行了深入的討論。光輝同誌是不是把進展情況,給大家通報一下。”
“好,這件事一達書記交給我具體負責。年前,已經基本達成了合作意向。強總和他們的考察組都來了,到林山礦實地進行了查看。”杜光輝說著,手機響了,他沒有看,而是按了拒接鍵,繼續道:“目前,林山礦的合作,馬上要進入實質性階段。有兩個問題,我很擔心,一是周邊關係問題。上次強總來時,那個孫……孫什麼就帶著人到現場鬧事。後來還是嶽池同誌出麵,才平息了。我怕到了強總他們正式開進林山礦時,他們又會跳出來。這既不利於合作,也破壞了桐山的整體形象。”
“是那個姓孫的弟兄兩個吧?”李長問。
“就是。”杜光輝點點頭,“這是其一。其二,年前我們和強總商定的林山礦每年上繳縣財政的數字是四百萬。我覺得這個應該堅持,不能隨意改變。這關係政府信用,也是人家來投資的信心。”
“啊,就這些?”林一達抬起頭,“林山礦的合作,是我縣礦業改革的一個開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光輝同誌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應該說有了一個很好的開端。至於下一步,大家說說,都說說!”
李長把杯子移了移,又端回來,說:“林山礦的事,光輝同誌的意見,我是讚成的。對於孫氏兄弟,我一直以為,必要時要采取一些手段,不能讓他們成為礦霸。上繳財政,既然已經商定了,還是不改動的好。即使要改,也得等以後再說。”
嶽池在筆記本上寫了幾行字,等李長說完了,他慢慢道:“既然是常委會研究林山礦的事,我也就說幾句。其實也是圍繞著光輝同誌剛才提出的兩個問題而來。一個是周邊的關係處理問題,我以為這一點必須高度慎重。不僅不宜於采取手段,同時要找出合適的方案,研究穩定和安撫。我不同意有些同誌說他們是礦霸的說法。他們隻是生活在礦區周邊,祖祖輩輩就是以礦為生。不管礦山怎麼改革,怎麼合作,他們的利益,還是必須要有所保證的。”
杜光輝嘴動了動,李長朝他笑笑。嶽池又道:“山西那邊提出來每年上繳桐山財政四百萬,乍一看這數字不小。但是,我們前期給林山礦的投入就有上百萬了。以前桐山礦出來前,每年上繳各級財政就已經是四百萬。因此,我建議在他們的上繳數目上,再增加一百萬。礦業的利潤高,他們又是大企業,多一百萬是無所謂的。而對於我們,也不僅僅是一百萬,而是一個基數,一個台階。這個基數,這個台階,千萬不能低了。低了,以後就難以再往上升了。”
嶽池正說著,杜光輝的手機又響了。
這回,杜光輝拿了手機,出門了。是聯合化工的任天行。
任天行說:“杜書記,是在開會吧?不好意思,打擾了。”
“啊,是在開會。”杜光輝道。
“是這樣,省發改委的趙處長,就是去年搞項目時來過的那位。馬上要到桐山,晚上我想請杜書記出個麵,不知道……”
“這……我晚上另外有個安排。你請別的領導吧。”杜光輝說。
任天行道:“另外有安排也沒關係。您安排在哪兒?我也將趙處長安排在一塊。您到時跑個片子就行了。其它領導我就不請了。杜書記您看……”
杜光輝皺了下眉,還是答道:“那就這樣吧,等會後我跟你聯係。”
任天行是杜光輝到桐山後,較早接觸的企業老總。杜光輝在省裏爭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為聯合化工爭的。那個趙處長,以前杜光輝並不認識。隻是為了項目的事,趙處長到桐山來,杜光輝出麵接待了一下,並且很痛快地喝了兩大杯白酒。這回趙處長過來,任天行又來請他,大概還是覺得趙處長很看重杜光輝的麵子。企業家嘛,就是喜歡扯虎皮拉大旗。何況現在,說是政企分開,事實上怎麼可能呢?企業靠什麼發展?除了管理科技人才,最重要的,許多企業家雖然不說,卻心知肚明,靠的是項目。一個企業,一年爭一個項目,獲得三五百萬的支持。你算算,相當於多少產值的純利潤?有些企業,甚至把精力主要放在跑項目上了。北京,或者省城,據說都有一部分人專門做項目掮客。項目經濟,已經與企業發展密不可分。正因為出現了項目經濟,也導致了一些項目部門的處長、甚至科長日漸紅火起來。他們手裏握著項目啊,項目就是金錢。你能給錢,我為什麼不好好哄著你?這些處長科長到了地方上後,架子端得比廳長還大。吃喝自不必說,後麵還必須跟著一整套的服務。閻王好過,小鬼難請,正所謂也。
應該說,在省委宣傳部時,杜光輝是不太了解這些的。一個宣傳部的正處級工會專職副主席,平時也不太跟項目打交道,哪知道這裏麵的道道?到了桐山,這類事情接觸多了,也就慢慢明白了。上次孫林的項目,還有林山礦的複工驗收,到最後說話的,都是那些處長。這樣一來二往,桐山人也悟出了一點奧妙:杜光輝副書記畢竟是省掛職的,在省城各省直單位的麵子大,他一出麵,沒有解決不了的事。而省城來的處長科長們,當然希望到了桐山,能有省裏掛職的副書記來接待。雖然級別上是一樣的,但底下的副書記,到底還是地方上的主要領導。領導出麵,就是對工作的重視,就是對工作的最大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