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持明(全書完)(1 / 2)

兩年前的深秋,秋雨依舊連綿,黃昏時分,一個女人拖著行李箱從假日酒店出來,手心裏攥著還帶著體溫的紙條。

順著公路走出酒店監控範圍外,視線望著紙條最後兩個字“殺他!”,當時她的麵前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條路是順著公路下山,一直走出去,坐上回縣城的班車,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回到熟悉的環境裏,把所有的痛苦都慢慢放下。

另外一條是按照紙條上標記的小路,穿過一片低矮的冬青灌木,而後是鬆林,忽略地上散落的煙頭,直到一堵三米高的圍牆邊。

女人選了後一條路,她到了圍牆邊靜靜等待,很快從頭頂垂下一條軟梯,牆上的電網那一刻是斷電的,圍牆另一側有人接應。

接應的男人本地人長相,身材高大,讓女人有種昨晚曾被壓在身下的錯覺,但應該不是,他的聲音不像,他說,“跟我來。”

女人跟著男人從酒店後繞進商業區的停車場,穿過漆黑的地下室,卸貨區,工區的通道,螺旋向下的甬道,過渡的暖房,直到推開通往寒冰地獄般的滑軌門。

麵前站著幾乎是兩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男人,差別是一個醜陋邪欲,一個冷漠如冰,直到這一刻起女人徹底清醒過來,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有仇必報”。

他們把女人囚禁在凍庫內的機房,狹小,逼仄,用錫箔紙封住門縫,廉價的取暖器從不斷電,風機發出的噪音隨時保持在80分貝以上,最方便的是門上不用上鎖,除非裏邊的人想在幾分鍾內凍成冰塑。

女人變成了工具或者說是容器,日複一日,兩個男人協商了時段,偶爾也會一起,直到女人發現自己懷胎,七個月後肚子顯形,在被其中一個男人發現時,換來的是一頓拳打腳踢。

沒有成型胎兒滑出體外,女人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趁著風機停轉空隙拋到機房外,希望有人能解救自己,然而,明明聽到警車的嘯叫,甚至還有人聲,可惜到最後還是一如往常的寂靜……

女人睜著眼躺進鐵皮櫃裏,兩年後,侮辱她的一個男人躺進她隔壁的隔壁,另外一個接替了冷庫的工作,作為“專人”,會在一年最寒冷時把四隻鐵皮櫃裏的“內容”處理。

五米的深坑,每埋一層撒上生石灰,均勻撒滿,等春天時土地上依然會生長出茂盛的棘草,偶爾犛牛會來啃食草葉,可最終還是與周圍的青山歸於永遠……

……

羅蟄的故事講完了,麵前又是一個半米的深坑,頭頂的雨更小了一些,雨水沁潤著樹幹,深山中冷不丁傳來幾聲夜梟的呼號。

盡管和心裏猜想相當接近,但聽到娓娓的講述和心裏所想還是很有差別,尤其是說故事的人語調平緩,感情平靜,仿佛在說一件不相幹聽來的故事。

羅蟄停下手裏的動作,緩緩抬起頭,眯著眼睛死死盯著寧瑪,半分鍾後吐出幾個字,“天珠呢?”

“我不知道,我忘了,”寧瑪默數著自己心跳,心率已經降到40以下,小腿處斷裂傷口流出的血根本止不住,娟娟細流般滲出,順著流到地麵和雨水彙集成一條小溪。

“你在耍我?”羅蟄操著鐵鍬架在寧瑪脖子上,“天珠呢!”

“你……”寧瑪勉強擠出個笑意,“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當然不是,”羅蟄否認道,“你把天珠給我,我有了錢才請得起殺手,我要他們全都死!酒店裏的所有人!”

“為什麼要請殺手呢?”寧瑪扭頭望了眼來時的方向,黑漆漆的公路上什麼都看不到,“你想殺光他們的話,自己都可以殺,你在怕什麼?”

“你不管!”羅蟄的耐心即將耗盡,“快告訴我天珠在哪!”

“沒記錯的話,”嗓子眼泛起一股鹹腥,朝外吐出一口胃裏的淤血,寧瑪擦了下嘴說道,“我好像從來沒告訴過你天珠的事,你約我那一晚都是你在講,我差點都相信了,其實我可以走的,隻想多看一會兒。”

“這會兒你哪兒都去不了了,”羅蟄五官漸漸扭曲,“我給你半分鍾時間,你把天珠給我,我送你去醫院!”

“我覺得這個坑不錯,”寧瑪劇烈咳嗽起來,低血壓帶來的惡心感越來越強烈,也有可能是近在咫尺的人,勉強撐著說道,“除了有點淺,我甚至省了進凍庫的流程,”說著又環視四周,“我對這兒挺滿意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