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道:“運氣真正壞的,好像隻有沙人王。”
仇天鵬道:“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鬼手點點頭,道:“但我卻不知道你是從幾時開始,會信任那種女人的!”
仇天鵬道:“哪種女人?”他又躺了下去,因為他忽然又覺得胃裏很不舒服:“像甜甜那種女人?”
鬼手道:“不是甜甜。”
仇天鵬道:“不是她?是十三姨?”
鬼手道:“酥油泡螺雖然是歐陽情做的,但下毒的卻是十三姨!”
他看著仇天鵬,目中仿佛露出笑意:“這消息是不是可以讓你覺得舒服些?”
仇天鵬的確已覺得舒服了很多,但他卻又不禁覺得奇怪:“你是從幾時開始了解男女間這種感情的?”
鬼手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又轉過身,去看窗外的月色。
月色溫柔如水,現在已是九月十四日的晚上了。
仇天鵬沉思著,道:“我一定已睡了很久!”
鬼手道:“十三姨是個對迷藥很內行的女人,她在那酥油泡螺裏下的藥並不重!”
仇天鵬道:“她知道下的若重了,我就會發覺。”
鬼手道:“她也知道你一定會將那碟酥油泡螺全吃下去。”
仇天鵬苦笑。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十三姨了解得當然更多。
“可是你怎會知道這些事的?”仇天鵬問道:“怎麼會恰巧去救了我?”
鬼手道:“你倒下去的時候,我就在窗外看著。”
仇天鵬道:“你就看著我倒下去?”
鬼手道:“我並不知道你會倒下去,也不知道那些酥油泡螺裏有毒!”
仇天鵬道:“你本就是去找我的?”
鬼手道:“但我卻不想讓別人看見我,我本想等十三姨走了之後,再進去的,誰知你一倒下去,她就拔出了刀。”
仇天鵬道:“沙人王也是死在那柄刀下的?”
鬼手點點頭。
仇天鵬道:“你問過她?她說了實話?”
鬼手冷冷道:“在我麵前,很少有人敢不說實話。”
無論誰都知道,鬼手若說要殺人時絕不會是假話。他的手剛握住劍柄,十三姨就說了實話。
仇天鵬歎息著,苦笑道:“我實在看不出她那樣的女人,居然真的能下得了毒手!”
鬼手道:“你為什麼不問我,她是為什麼要下毒手的!”
仇天鵬歎道:“我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我還記得她說過的一句話。”
鬼手道:“什麼話?”
仇天鵬道:“沙人王的女人,並不止她一個,她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這種日子她過不下去,卻又沒法子逃避,所以隻有殺了沙人王。”他苦笑著又道:“她怕我追究沙人王的下落,所以才會對我下毒手。”
鬼手道:“你忘了一件事!”
仇天鵬道:“什麼事?”
鬼手道:“一張一百九十五萬兩的銀票。”他冷笑著,又道:“若沒有這張銀票,她也不會下毒手,她也不敢!”
可是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身上若是有了一百九十五萬兩銀子,天下就沒有什麼地方是她不能去的,也沒有什麼事是她不敢做的了。
“她殺了你後,本就準備帶著那張銀票走的,她甚至連包袱都已打好。”
仇天鵬苦笑道:“一個人有了一百九十五萬兩銀子後,當然也不必帶很大的包袱。”
鬼手道:“你為什麼不問我,她的下落如何?”
仇天鵬道:“我還要問?”遇見了這種人,鬼手的劍下是從來也沒有活口的。
“你想錯了。”鬼手淡淡道:“我並沒有殺她。”
仇天鵬吃驚的抬起頭:“你沒有殺她?為什麼?”
鬼手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仇天鵬自己也已知道了答案:“你這個人好像變了……而且變得不少!”他凝視著鬼手,目中帶著笑意:“你是怎麼會變的?要改變你這個人並不容易。”
“你卻沒有變。”鬼手冷冷道:“該問的話你不問,卻偏偏要問不該問的!”
仇天鵬笑了,他不能不承認:“我的確有些事要問你。”
“你最好一件件的問。”
“甜甜呢?”
“就在這裏,而且有人陪著。”
“是芸彤?”
“嗯。”
鬼手也不禁笑了。他很少笑,可是他笑的時候,就像是春風吹過大地。
一件事:“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鬼手道:“你為什麼不出去看看?”
穿過精雅的花園,前麵竟是間糕餅店,四開間的門麵,門上雕著極精致的花紋,金字招牌上寫著三個鬥大的字:“合芳齋”。陸小鳳看了兩眼就回來,回來後還在笑。
“這是家字號很老的糕餅店,用的人卻全是我以前的老家人。”鬼手麵有得色:“你有沒有想到我會做糕餅店的老板?”
“沒有。”
“你有沒有看過江湖中人賣糕餅的?”
“沒有。”
鬼手微笑道:“所以你們就算找遍九城,也找不到我的!”
仇天鵬承認:“就算打破我的頭,我也找不到。”
鬼手道:“你已知道我為何要這麼樣做?”
仇天鵬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但要喝你的喜酒,還要等著吃你的紅蛋!”
鬼手的笑容中卻也有了陰影,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去找你,隻因為我有件事要你替我做。”他為什麼要改變話題?難道他不敢想得太遠?難道他生怕自己等不到吃紅蛋的那一天?
仇天鵬道:“不管你要我做什麼事,都隻管說,我欠你的情。”
“我要你明天陪我到紫禁城去。”鬼手的雙手都已握緊:“我若不幸敗了,我要你把我的屍體帶回來。”
仇天鵬笑得已很勉強,道:“縱然敗了,也並不一定非死不可的。”
鬼手道:“戰敗了,隻有死!”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冷酷而驕傲。
他可以接受死亡,卻不能接受失敗!仇天鵬遲疑著,他本不願在鬼手麵前說出斷魄的秘密,可是他縱然不說,這事實也不會改變,鬼手遲早總會知道。
“你絕不會敗!”他終於說了出來。
“為什麼?”
“因為斷魄的傷勢很不輕。”
鬼手動容道:“但是我聽說他昨天還在春華樓重創了我八弟。”
仇天鵬歎道:“你八弟不是你。”
鬼手道:“他受傷是真的?”
仇天鵬道:“是的。”
鬼手臉色變了。聽到自己惟一的對手已受重傷,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覺得自己很幸運,一定會很開心。但鬼手不是別人!
他臉色非但變了,而且變得很慘:“若不是因為我,八月十五我們就已應該交過手,我說不定就已死在他劍下,可是現在……”
“現在他已非死不可?”
鬼手點了點頭。
仇天鵬道:“你不能不殺他?”
鬼手黯然道:“我不殺他,他也非死不可!”
仇天鵬道:“可是……”
鬼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也許還不了解我們這種人,我們可以死,卻不能敗!”
仇天鵬終於忍不住長長歎息。他並不是不了解他們,他早已知道他們本是同一種人。
一種你也許會不喜歡,卻不能不佩服的人!
一種已接近“神”的人。
無論是劍法,是棋琴,還是別的藝術,真正能達到絕頂巔峰的,一定是他們這種人。因為藝術這種事,本就是要一個人獻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可是你現在已變了!”仇天鵬道:“我本來總認為你不是人,是一種半瘋半癡的神,可是你現在卻已有了人性。”
“也許我的確變了,所以葉孤城若沒有受傷,我很可能不是他的對手。”西門吹雪表情更沉重:“可是現在他卻已沒有勝我的機會,這實在很不公平。”
仇天鵬道:“那麼你想……”
鬼手道:“我想去找他。”
仇天鵬道:“找到他又怎麼樣?”
鬼手冷笑道;“難道你認為我隻會殺人?”
仇天鵬眼睛亮了。
“我帶你去。”仇天鵬又跳了起來,道:“這世上若有一個人能治好斷魄的傷,這個人一定就是你!
荒郊,冷月。月已圓。冷清清的月光,照著陰森森的院子,禪房裏已燃起了燈。
“斷魄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也跟你一樣,不願別人找到他!”
“你是怎麼找到的?”
“這裏的和尚俗家姓勝,叫勝通。”
“是他帶你來的?”
“我也做過好事,也救過人的。”仇天鵬微笑道:“你救了一個人後,永遠也想不到他會在什麼時候報答你。”這雖然並不是救人的最大樂趣,至少也是樂趣之一。
沒有回應。斷魄縱然睡了,也絕不會睡得這麼沉的——難道屋裏已沒有人?
仇天鵬皺起了眉,鬼手已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