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清坐在大紅花轎內,眼前一片腥紅,搖搖晃晃地有些想吐。
他頭頂一副鑲金嵌玉的鳳冠,耳上吊著沉甸甸的八寶耳環,濃裝豔抹,鳳衣霞帔,眼前遮著的大紅蓋頭,隨著轎子的節奏一晃一晃。
此刻韋清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花轎裏,但他知道自已不能死。他若一死,韋家上下一百餘口恐怕也要陪葬了罷。天家的手段他是了解的,這不,知道九公主逃婚的人不都消聲匿跡,隻剩下一個老嬤嬤和一個小太監了麼?如果不是為了給他教授九公主的言行習慣,這兩個人恐怕也早已消失了吧?想到此,韋清不由一陣心悸。
這時隻聽“劈哩啪啦”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鼓樂喧天,人聲鼎沸。有人掀起轎簾,塞了一端紅綢子到韋清手中。韋清無奈,隻得由著紅綢將自已拉出花轎。兩側早有喜娘上來攙住,不住地提點道:“仔細抬腳!跨火盆了。”“當心門檻!”
好容易走至大堂站定,四周亂哄哄的好似一鍋粥,韋清卻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茫茫然好似在做夢,由著人家叫幹嘛便幹嘛。
此時周圍忽然靜了下來,韋清從蓋頭下看到自已旁邊有一襲紅袍子,底下一雙黑靴,不由一陣緊張。隻聽司儀拖著尖細悠長的嗓子喊道:“新郎新娘注意著啊!行禮嘍——一拜天地——”
韋清大驚,他遲疑了一下,閉上眼屈膝跪下,心中暗泣道:皇天在上,我韋清身為男子,卻不得不行此事。還望上天見諒,不要當真才是!祝罷隨著紅袍子一起叩頭。
“二拜高堂——”上麵是虛設的,韋清知道這一點。撫遠大將軍李質的母親很早便棄世,李質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縱橫馳騁,而前幾年李老將軍也在平西夷時戰死疆場。韋清想了想,也祝道:韋清實在是身不由已,還望二老恕罪!再隨紅袍子叩頭拜下去。
最後司儀拖著腔調喊道:“夫妻對拜——”韋清眼前一黑,差點兒昏過去。雖然之前作了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他還是忍無可忍,幾欲蹦撻起來。最後他咬咬牙想道:罷了,既然天地都拜了,還怕這一拜麼?隻全不當真便是。於是對著紅袍子叩下頭去。
四周一陣歡呼雀躍,司儀笑喊:“禮成——送入洞房——”韋清心中一緊,怎麼這話聽著那麼別扭呢?不及細想,一群丫鬟仆婦將他擁起,送到一個處所坐定。而他的‘夫君’李質,此時還要應酬親朋戚友,暫時不會來打擾他,韋清總算暫時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韋清頂著沉重的鳳冠坐在喜床上,饑腸轆轆,腰酸背痛。他很想伸個懶腰鬆鬆骨頭,但旁邊一大堆丫鬟仆婦圍著,他不能也不敢動。他歎了口氣想道:做女人可真不容易啊!
韋清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日他不過在家睡了一覺,醒來便到了皇宮內院,麵前還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九五之尊——當今聖上。
皇上說要重用他,韋清聽著雖然疑雲重重,但也是受寵若驚的。沒想到皇上說出的,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事……韋清當時聽完,便癱軟在地。
而皇上也是知道恩威並施的:“韋公子,朕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忍辱負重幫朕辦好這件事,等你和公主暗換回來,朕一定重重有賞!若是你有什麼不豫,想必韋侍郎一家也會替你憂心難過罷!”
韋清一陣苦笑,皇上的話他何嚐不明白?自已雖然是庶子,在家也不怎麼受重視,但讓他不顧家人的安危自行了斷,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還能怎麼樣呢?隻好把這奇恥大辱忍下來,苟且偷生罷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韋清便如行屍走肉一般,跟著老嬤嬤學習各種進退禮儀,特別是學習九公主的日常言行,站姿坐姿,學著梳妝打扮。他由著人家給他換上各種豔麗的女子衣裙,由著人家將他的青絲挽成女子的發髻,由著人家替他描眉塗唇,打穿耳洞,戴上那重得要命的耳環……這中間,韋清有好幾次忍不住,發瘋一般跳起來大叫大嚷,卻被幾個有力的仆婦死死扭住,關了好幾天。他也曾經想一死了之,但卻狠不下心,想想家人在他死後的慘境,他又忍氣吞聲苟活了下來。
這會兒終於嫁過了李府,到頭了,韋清想。那李質是個烈性子的人,如果得知此事,會不會一劍刺死自已呢?如果是這樣,那倒好了。韋清苦笑著想道。
這時門外一陣喧嘩,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蓋頭下又出現了那襲紅袍子和黑靴,韋清不由一陣緊張。
此時的撫遠大將軍李質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卻是神清氣爽的,不是麼,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麼。他有些激動地拿起稱杆,將新娘的紅蓋頭輕輕挑開,頓時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