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這個月嫂也被辭掉了。
湯慧換了一個月嫂,同時開始找育兒嫂。
可是一個稱職的育兒嫂多麼難找―市區內的育兒嫂不願接24小時的工,8小時育兒嫂又無法滿足湯慧時常加班的不規律生活;一個合格的育兒嫂要會說兒歌、唱童謠,能不斷地講故事、陪孩子說話,能教孩子一些簡單的大腦開發類知識,最好還會營養配餐,能從心底裏喜歡孩子,這樣的標準看起來容易但能堅持下來的人少之又少;最難的還是由於育兒嫂的整體工資略低於月嫂,所以即便是有幾個有經驗有口碑的育兒嫂也都轉行做了月嫂,她們需要多撫育嬰兒以便達到一定數量後可以提高星級,故而無法長期為某一客戶單獨服務。
湯慧欲哭無淚。
隨後不久,陳燁去香港參加一場演出,湯慧要參與報道幾次重要會議,隻好把孩子托付給秦逸敏。秦逸敏倒是沒說什麼,看見孩子躺在自己家的小搖籃裏還很開心,逗弄個不停。月嫂跑前跑後收拾孩子的東西,拉拉雜雜擺了一屋子。
後來湯慧才知道,秦逸敏之所以沒有什麼特別反應,是因為她沒帶過小孩子,以為有月嫂在旁邊就萬事大吉。
其實怎麼可能呢?湯慧請的是八小時月嫂,等到晚上月嫂下了班,秦逸敏帶著外孫女簡直就是一團糟―孩子要吃奶,她不知道衝奶粉的科學步驟;好不容易衝好奶粉,結果孩子一邊吃一邊拉,全都拉在了秦逸敏的褲子上;這邊大呼小叫喊了陳行來幫忙,結果孩子又嗆奶了,衣服上到處都是奶漬,連秦逸敏的衣服也沒幸免;沒辦法了決定給孩子洗澡,可看月嫂做起來無限輕鬆的事情輪到博導身上竟然是手忙腳亂,不是覺得孩子軟綿綿的扶不住就是把水滴到孩子眼裏導致孩子哇哇大哭;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結果孩子又好像換了新環境不適應似的半夜驚醒兩三次,攪得秦逸敏整晚上壓根就沒睡好覺……
秦逸敏徹底服了。在五十多歲這一年,她開始感慨陳燁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呢?
當然這件事並沒有讓她痛定思痛決心攻克“帶孩子”這個堡壘,反倒是徹底生了畏懼的心,在湯慧結束駐會後忙不迭地就把孩子扔回到媽媽的懷抱裏,而後頭也不回地帶著博士生去台灣考察了。
同期,陳行去北京開會,然後,寶寶患了急性腸套疊。
好在發現得早,並不需要手術治療,但在醫院裏的那幾天,湯慧一覺都沒睡過。
她睡不著。
或許是種本能―看著孩子痛苦的表情,做母親的心髒都被揪成一團,隻恨不得24小時盯著孩子的小臉蛋、握著她的小手,把她摟在懷裏,用媽媽的心跳安慰那些磨人的病痛。
她像脫水一樣迅速幹癟下去,臉色暗淡,眼眶下兩團烏青。到陳燁回來那天,她剛剛可以趴在病情減輕的女兒病床前打個盹,聽見病房門響,她迷迷瞪瞪的隻覺得是女兒在哭,瞬間就像彈簧一樣飛快彈起來,直撲到病床邊,在看清楚孩子安睡的麵孔並確定自己是夢魘後才鬆了一口氣,又坐回到床邊的板凳上。
而後她才有空正眼看看滿臉歉疚站在門口的陳燁,那些本來憋了一肚子的抱怨在這一瞬間竟然不知道先說哪一句好。
而第二天就更神奇了:好像約好了一樣,陳行和秦逸敏居然也出現在病房裏。
還沒等湯慧說話,秦逸敏先塞給湯慧一個厚厚的信封。
秦逸敏拉著湯慧的手,表情動容:“辛苦你了慧慧,我也沒想到我這一離開出了這麼多事,我和你爸爸已經在第一時間內趕回來,可還是讓你一個人承擔了這麼多。我也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這些是點心意,你拿去交住院費吧。”
湯慧懶得多話,隻是簡單地推辭:“不用,媽媽,我有錢。”
秦逸敏眼圈紅了:“別這樣,慧慧,你不拿著我們過意不去。我這忙著給碩士生弄開題報告,還有博士論文要看,顧不上天天來醫院換班,實在不行你再請個護工?”
湯慧心都涼了,她想以前總聽同事們說婆婆多管閑事、和孩子的媽媽搶孩子、什麼都要插手卻實際上什麼都做不好雲雲,她還很為自己婆婆的開明智慧感到竊喜。可後來才發現秦逸敏這是太開明且過於智慧了―她是真的始終堅持活出真我,所以孫女對她而言就是個可愛的大玩具,可以時常拿過來逗逗樂子,但不是責任,更不可以成為負擔。
偏偏,她這樣你還無從指摘。
也是直到這時,湯慧終於意識到在她心中近乎完美的秦逸敏也並不是那麼完美的。
或許她隻有一個缺點,就是自我世界太富足,從而無法顧及他人。
可偏就這一個缺點,對如今的湯慧來說,是致命傷。
湯慧終於放低了標準,專業育兒嫂是不指望了,她四處打聽隻為找一個還算靠譜的保姆。
智力開發什麼的就先算了吧,能吃飽穿暖別受傷就是大功一件―湯慧想,在許多人家這都不是難以實現的目標,可在她家,挺難。
因為完全沒有別人幫忙,所以若她不操心,也就真沒多少人能在孩子身上操心了。孩子哭的時候、因為加班而奶水越發不足的時候、腰酸背疼卻還要抱孩子的時候,她不是沒有想起剛懷孕時秦逸敏說過的那些話,她說“隻要孩子不給你添太多麻煩就不會有很大壓力”,還說“我們可以請保姆,如果一個不夠就請兩個”……當時聽著覺得真窩心,後來卻發現完全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