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拿出手銬,將他的一隻手銬在病床上,我不擔心一個昏迷的人跑掉,這隻是例行公事。
我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警察,眼下我就很同情躺在病床的的他,他還是個孩子呢,剛滿十八!
他犯的案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就看受害者怎麼說了,嚴格地講,本案還沒有出現受害者,真正受到傷害的,是他!他昨夜爬上了某高校女宿舍A棟四〇三寢室的窗口,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從樓梯走上去呢,這與他的身份有關,一個農民工,人家會讓他進樓梯嗎?
他落腳的工棚我檢查過了,除了換洗衣服,就隻有書了,一個愛看書的孩子,能壞到哪兒呢,像給他證明似的,從書中掉下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女生宿舍A棟四〇三號,字跡很娟秀的。
這其中有蹊巧呢?
這個案件中所謂的受害者,是個女大學生,十八歲,長相秀麗,但秀麗掩飾不了她的鄉下人身份,盡管她現在有了城裏女孩的脂粉味。女孩就說案發時她正在衛生間裏衝涼,忽然手機響了,她光著身子出來的,寢室裏沒人,她身上剛擦了沐浴露,屬於正在進行時,接個電話而已,一兩分鍾後她還要再時去淋浴的,說到這兒她還很難為情地笑了一下,您知道的,我們大學生的時間,有時也很緊!
什麼叫有時也很緊?我隻覺得,如今的大學生有時也很不像話!
女孩果然就說了一句很不像話的話,都什麼時代了,還幹入室強奸的事,街上有六億中國婦女呢,難道就找不出一個五十元點一炮的?
這話讓我嘴裏比塞了個鵝蛋還吃驚,我吃驚之餘就不客氣地回了她一句,你怎麼知道人家是爬上來強奸你啊!沒準人家是來偷書看呢?
偷比強奸更讓人瞧不起的!女孩氣呼呼地白了我一眼。
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我受不了她的白眼用孔乙己的回敬說。
女孩用刷了睫毛膏的雙眼瞪我說,有你這樣的警察麼,為犯人開脫!
我也瞪了她一眼,有他那樣的小偷麼,拿著你給的字條不敢堂堂正正上門!我問案情時看過她的字跡了,跟男孩手中的紙條同出一人。
我,留字條給壞人?輪到女孩嘴裏塞鵝蛋了,不會,我咋認識一個民工呢!女孩有點不高興了,認識一個民工咋了,降低身份還是降低消費水平了?我不無揶諭地問她。
反正……女孩咬了咬嘴唇,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的,我認識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女孩末了丟出這麼一句,再不言語了。
不言語就不言語吧,我得帶她去病房一趟,做結案前的指證。
女孩不情不願地跟我來到病房,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掩著鼻子,當她的目光停在男孩臉上時,女孩掩著的手放開了。
天啦,凡子怎麼是你!女孩驚呼起來,果然是認識的,這就好辦了!女孩一句話,他就可以無罪釋放了,隻要這個女孩夠聰明。
女孩果然夠聰明,女孩急切地拉著我的手說,叔叔,你把手銬打開吧,我們是開玩笑的,是我讓他爬上來看我的……
我把鑰匙掏出來,剛碰上男孩的手腕時,男孩醒了,醒了的男孩看見一身製服的我,眼神一陣慌亂。女孩提醒他說,快跟叔叔交待啊,是我讓你爬窗戶上來看我,你是為了哄我開心的對吧!
滿以為男孩會就梯子下台的,誰料男孩看了看女孩,又轉眼看了看我說,對不起,叔叔,我不認識她!
這孩子,太缺心眼了!我把鑰匙重新掛在了皮帶上。
女孩是哭哭啼啼走了,我看見男孩緊閉的眼裏漫出淚來。
我拍了拍他腦袋,你們之間怎麼回事啊?
男孩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她跟我是一個村的,高中時我倆就好上了,我用打工的錢來供她!
這沒什麼錯啊!你對她有恩,可以堂堂正正看他的,爬什麼窗戶呢?我不明白地望著他。
那天我們工頭說現在流行包高校女大學生,還給我看他用手機在包廂抓拍的女孩照片,我不信真是她,工頭說晚上還要送她禮物,我就連夜摸到她宿舍樓下。
然後呢?我問。
然後,我看見工頭的車把一個女孩送回來,跟著A棟四〇三的燈不久就亮了,我想證實是不是她,就爬上去驗證一下。
是她嗎?我點燃一根煙,心裏很悶。
是她!工頭白天買的手機就放在她床上呢,還有那套歐的芬內衣!男孩出氣明顯急促起來。
都怪那個該死的手機響了,她看見窗外的我,嚇得一聲尖叫,是尖叫聲嚇得我手一鬆,才跌下來的!
一聲尖叫就把你嚇成這樣,不會吧,你明明知道了是她!我很好奇地看著這個行為奇特的男孩。
他的眼淚又一次漫出來,可我,不想讓她知道是我,你不知道的,我們包工頭是個大老粗,沒半點文化!
這案件跟文化有關嗎,我把煙一點點吸進胃裏,心更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