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身經百戰的阿姨尚留有後手,衣服拿在手裏,遲遲不遞給他,又推薦起其它的貨品來。
原遺山生出些許焦慮,不知道要怎麼和阿姨溝通,下意識重新牽住月光的手。
掌心有薄汗,月光原是存心在旁看熱鬧,這會兒才意識到,這場合令他有了生理上的不舒服,連忙用母語打斷了阿姨的滔滔不絕,把衣服袋子要過來,示意原遺山付賬。
原遺山掃了二維碼,發現隻扣款六十塊錢,又是一怔。
走出服裝商場,月光又帶他去集市拎了兩斤鮮羊肉,打了一斤奶子,慢條斯理逛了一會兒,才上車回去。
回去的路上,月光忽然和他說:“這回知道了麼?”
“什麼?”
“我真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原遺山開著車,因不熟悉路,沒能偏頭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安,思索了一下如何措辭。
片刻後,他選擇最樸實的字眼:“這樣也很好。”
月光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側臉。
“沒有廚師,沒有傭人,沒有別墅裏的管家,沒有助理像個超人一樣幫你處理所有你想到的沒想到的事情。你甚至沒辦法每天都泡上一個熱水澡,因為浴缸這種東西,在我們普通人家裏幾乎看不到。”
她很困惑,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在海市,在澱川名府裏過著怎樣錦衣玉食,近乎衣來伸手的生活。
因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默認他的時間寶貴,凡俗的瑣事不該拿來浪費他哪怕一分一秒。
她放輕聲音,追問了一句:“這樣叫很好嗎?”
“你把我想得太禁不起磋磨了,月光。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矜貴。我過著之前那樣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而我習慣了,以為生活就該是那樣的。”
“但如果我習慣的生活裏沒有你,我寧願去選擇改變。沒人要給我的生活方式蓋棺定論,對不對?”
她聽得蹙眉,陷入沉思。
他便笑了笑:“是我要來你的世界裏,是我要這麼做的,我如果連你的生活都不接受,又怎麼配說愛這個字。”
“那你……”
“別再問我什麼時候走了。”
原遺山像是會讀心術一樣,不讓她說完後半句,接著歎了口氣。
“如果你希望我不走——雖然我知道你沒這麼想,我隻是舉個例子。如果你這麼說的話,我很願意一輩子留在這裏,隻要有你。”
車子打了個彎,午後的豔陽直射進窗口,她眯了下眼睛,抬手擋在額前,以這個小動作撫平自己適才的震撼。
原遺山沒和她講過笑。
他說出的話都一一兌現了,哪怕在明知她沒有當真的時候。
她搖搖頭試圖反駁:“你的工作……”
“現在遠程辦公已經普及了,隻要我想,在哪裏都能成立起辦事處。總歸是要十天半個月就到處飛的,辦事處放在哪裏也沒差,隻是要給周凱文漲漲工資,勞煩他多飛幾趟罷了。”
“況且,宜山未來的戰略規劃都是以這裏為中心的,我留下也是合情合理。”頓了頓,他語氣平靜如談家常,和她說起宜山赴港IPO的進程,“赴港登陸現在隻等一個結果,大概率是好消息,這件事一了,我其實也沒有非要留在集團坐鎮的必要。中山除了競馬之外的版塊,都有職業經理人,地點在哪,根本不妨礙我遠程把控。”
他越說越認真,是的確有在思考這件事的。
或者說,他做好了她不肯離開的準備,並且也不介意要為此改變自己的規劃。
月光始終沒有言聲,片刻後,車子再度轉向,她落下搭在額前的手,偏過頭看向車窗外。
遠處那輪夕陽,正從極遠的地平線盡頭緩慢地墜下去。
她很輕很輕地說:“你讓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