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又是往事。
這是一段前塵往事。
一段屬於臧霸的前塵往事。
臧霸猶記得那是十五年前的夜晚，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
那年，他十五歲，她十三歲。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本是郎才女貌，卻要在這個彌漫著怒意和悲傷的夜晚，永遠地分離。
事情的起因是師尊已經謀劃了數十年的一件大事。
他是師尊的得意門生，他年少有為，武藝兵法俱是在諸多弟子中出類拔萃，甚至連備受師尊關注的褚燕和郭太也比他不如。除此之外，他更是少年才俊，生就了俊逸無雙的容貌，養成了氣度超然的涵養。雖然隻是將門弟子，但他在謀略上的資質和關於時局的見解甚至不在某些謀門弟子之下，隻不過是他的兵家才能更加傑出罷了。
她與師尊關係非常，亦兄亦父，更是師尊所鍾愛的唯一的妹妹。她亦是天資超常，在十三歲時便武藝、謀略、兵法無一不精。她更是天生麗質，將門的趙弘和郭大賢、謀門的戲誌才都多次向她表白，但在眾人的心中，亦是在她的心中，偌大的一門之中，也隻有那個年方十五歲的才俊能夠與她相配。
他是臧霸，她也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喚作浮雲。
當時已經是黃巾起義的兩年之前，臧霸的師尊，亦是大賢良師張角終於召集了他在將門和謀門的精英弟子，準備公布他的驚天計劃。
但在公布這個計劃之前，張角卻隻叫來了臧霸一人，他要看看，自己的愛徒有沒有資格成為他麾下的第一大將。
“師尊喚徒兒何事？”
當年的臧霸雖然名字裏有個“霸”字，但遠非今日這般霸氣側漏，當年的臧霸風姿儒雅，氣度從容，縱是天塌下來一角，他也能沉著以對。
“霸兒以為劉宏如何？”
雖然太平道並不以尊崇皇室為要務，但對於直呼皇帝名諱一類的事情，還是盡量避免，孰料師尊竟直呼劉宏其名，更是要讓自己來品評一番，讓臧霸稍感意外。
“皇帝生性奢侈，喜好享樂，隻因他無力控製朝政，隻能依靠十常侍來製衡黨人，削弱士族。劉宏雖然庸碌，但也並非不知好歹。”
對於臧霸這一番中肯的評價，張角卻顯然不滿，他冷哼一聲：
“劉宏做的是賣官的生意，生意興隆，搜刮的錢財比山還高，卻苦了我等尋常百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王不重民生，便不是一個好君王，便不應當繼續坐在君王的位子上！”
臧霸雖然感到師尊此語頗為突兀，但總算說的也是事實，當下隻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是不好反駁，隻是低手道：
“師尊說的是。”
“你年級尚輕，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情有可原。為師今日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師尊請吩咐，徒兒定然竭力為師尊辦到！”
張角的眼中閃過一縷厲芒，一雙本是麵貌慈和的臉龐突然變得冷峻起來：
“我太平道籌謀已久，亦是聚集了不少的精英人才和數十萬徒眾。隻要我們振臂一呼，似陳勝、吳廣那般揭竿而起，必能贏得民眾的擁護，以有道伐無道，漢朝必亡！”
話未說完，臧霸已是變色，連忙叩在地上道：
“師尊不可！”
張角本以為這個見識超卓的徒兒會讚同他的意見，卻不料臧霸竟然反對，眼中立即有了慍色：
“為何不可！”
“漢朝天下雖已腐朽至極，唯其士族官僚人人奮發，皆是為鞏固自身而努力。若我等舉事，洛陽朝廷不足為慮，各地的士族門閥卻是我們的大敵，他們實力強橫，實在不亞於我道，故此……當三思而後行啊！”
“士族？”張角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旋即又滿是狂熱的怒意，“我張角正是要討伐他們！
“若非是士族壓榨百姓，生民何須辛苦勞作，最終卻不能溫飽？若非士族玩弄權柄，人民又何須被惡吏欺壓，敢怒而不敢言？若非士族這國之蠹蟲害國害民，為師又何苦辛苦綢繆數十年，乃至窮盡心思，愁白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