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現在換個劇本還來不來得及(1 / 3)

\/>��再醒來的時候,長生發現自己的眼睛被蒙了起來,手也被捆在身後,隻能通過顛簸的車轍和馬蹄聲判斷自己的位置。頭不知是因為中了迷藥還是被晃暈了,總之疼得厲害,掙紮兩下,想要坐起來,立刻被身邊的人按了下去。

長生不滿地叫了一聲,因為嘴裏塞了布條,隻能發出陣陣憤慨的嗚咽。

身邊傳來高崎的聲音,嚴肅而冰冷,不夾雜一絲感情,道:“委屈公主暫時忍耐一下,等到了目的地,在下就幫你解開。”

長生抗議無果,隻能踢兩腳馬車,宣泄怒火。

她心裏有許多問題想問,比如蕭槿出事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如高崎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要綁架她?這輛馬車又要去往何處?卻因為有口不能言,都問不出來了,簡直窩火地想暴起打人。

但是仔細想想,還不知以後會發生什麼,為了節省體力,不做無謂的掙紮,她還是控製住了。

滿載著重重惡意的馬車就這樣行駛了很久很久。她能感覺到天色漸漸由暗轉明,又由明轉暗,卻因為蒙著眼睛,對於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感到有些混亂。

中途,高崎把她嘴上的布條摘下來過幾次,喂了點水,再綁回去,並不回答她的任何問題。還解下過她蒙眼的絹布,讓與自己輪換駕車的一名黑衣女子押著她去方便。

長生便有機會趁著這個空當看清周遭環境,可惜每次見到的都是些大同小異的山,根本判斷不出自己身處何地。不過隨著草木越來越稀疏,她心裏大概有了猜測。

一晃數日,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長生被押下車,解開身上的束縛,映入眼簾的是一處獨門獨戶的大宅,高牆環繞,看不清內裏。周遭古樹參天,猙獰著枝椏,將一扇年久失修的大門包圍著。

長生抬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樹冠,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江南,來到了北方。但是還沒等看清周圍環境,便被高崎和那名駕車的女子押著,走進了大門。

此處宅院從外麵看其貌不揚,內裏卻別有洞天。眾多仆役打扮的黑衣人往來行走,腳步匆忙,都低著頭,麵無表情,不言不語,足下也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嚇人。

包括高崎和那黑衣女子也步履無聲,長生隻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再看周圍的房屋也都大門緊鎖,根本看不出這些仆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又都走進了哪裏,氣氛煞是詭異。

三進的院落,長生心驚膽戰地走過第二重門後的影壁,終於看見了一扇打開的房門。屋內燃著嫋嫋的熏香,掛著用鳥獸羽毛裝飾的畫卷,有一男子側身對著她,在伏案寫字。再走近幾步,不難瞧出臉部熟悉的輪廓。

果然猜對了,長生張張幹澀的唇,無奈地吐出兩個字:“李敬。”

屋內,埋頭寫字的男子抬眸,獵豹一般精明銳利的視線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咧嘴露出一個笑臉,擺了擺手。

高崎與駕車的黑衣女子便識趣地放開她,雙雙告退了。

長生的雙手終於失去鉗製,齜牙咧嘴地揉了揉連日來被勒得通紅的皓腕。

李敬起身,走出房門,笑臉相迎,那樣子就好像自己不是派人把她綁了來,而是主動提著瓜果上門拜訪似的,熱情道:“久違了,公主。”

長生皺著眉,不太想搭話,半晌後才語帶譏諷地回道:“是呀,這種重逢方式還真是令人百般期待呢!”

李敬哈哈大笑兩聲,大方地請她入內,道:“旅途勞累,快進來坐。”

既然來都來了,看樣子又一時半會兒跑不了,長生本著見招拆招的精神,隨他一同進了屋。隻見一旁的軟榻上早已備好了水靈靈的瓜果、點心和幹淨的女子衣物。

李敬招呼她坐下,先吃點水果,解解渴,再去梳洗。

長生看了一眼通紅的蘋果,沒有動,而是環顧四周,如平常去人家做客閑聊一般,道:“不知長生現在是在誰家府邸啊?”

李敬笑笑,沒有正麵回答她,隻道:“公主隻需知道待在這裏很安全就好,其餘都不用在意。”

看他的樣子是不打算告訴她了,長生歎了口氣,起身道:“不大想吃東西,我直接去梳洗吧。”

“也好。”李敬應下來,一打響指,便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幾名腳步無聲的黑衣女子,引她至另一側院中梳洗去了。

這方側院像是專門為她準備的,院內設施齊備,甚至還有南方人習慣用的浴桶。長生一邊沐浴,一邊琢磨著自己的處境和李敬的目的。

想來既然百濟攻占了長廣和高密兩座城池,自己應當便是在其中一處了吧。隻是不知,這兩軍對壘,打得好好的,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綁來做什麼?

為打探更多敵情,她嚐試著同服侍自己的一名黑衣女子說話。然而對方全然沒有理睬她的意思,隻是低著頭,盡職盡責地做著自己的分內之事。不苟言笑的程度甚至會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啞巴。

等她梳洗完畢,換好衣服,天色已經暗了。李敬命人準備好了晚宴,邀請她共同享用。

長生眯著眼,警惕地問道:“不會都是蘿卜醬菜吧?”

“哈哈哈。”李敬今天非常開心的樣子,再次放聲大笑,道,“放心,給你做了瀚海十全羹。”

長生將信將疑地跟他進屋一看,滿桌子的珍饈美饌,當中確實有一青翠碧玉的圓碗,盛著色澤金黃的湯汁,離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鬱的鮮香撲麵而來。

她想著,怎麼也不至於千裏迢迢把她拐來就為了毒死她吧,便安心地坐下來,自顧自地動起了筷子。

李敬跟著與她對坐飲酒。

二人各吃各的,過了一會兒,長生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們到底是在哪裏?這桌上的菜肴,可不是江南所有……”說著,她仔細確認了一遍醬菜的數量,繼續道:“也不是百濟特色。”

李敬語氣和善地回答她:“公主既知本宮奪了長廣,我們現在自然是在長廣城中啊。”

長生擎著筷子,搖搖頭,思索道:“不大像。你們身上穿的都不是百濟傳統服飾,遮遮掩掩,一看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在百濟軍中,何必如此?再說,長廣和高密都靠海,漁獲豐饒,可這海鮮湯明顯沒有那麼新鮮。”

李敬呷了一口酒,聽完她的論述,大為意外,卻頗為驚喜地讚歎道:“公主果然聰慧。那公主覺得是在何處呢?”

長生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

李敬便悠悠然道:“既然不知,便當作是在長廣又有何妨?”

長生心想,當然有了,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以後想逃跑可怎麼計劃啊!她看出來他是打定主意不打算說了,也不圖一時與他做過多無用的口舌爭執,低頭繼續吃菜。吃飽喝足後,她方才將碗筷放下,又道:“我人都來了,王子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吧。”

李敬托著白玉酒杯,拿在手上一圈一圈地晃著,搖頭裝傻道:“在下不知道公主想讓在下說什麼。在下隻是思念公主,想同公主見一麵而已。”

長生冷哼一聲:“王子就不想跟長生解釋解釋,自己一直處心積慮,虛與委蛇,欺騙人感情,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李敬做驚訝狀,問:“在下欺騙公主什麼了?”

長生翻了個白眼,道:“你自己心裏清楚。”

李敬便微微一笑,搖頭道:“在下冤枉,在下仰慕公主,確是真心實意的。”

“胡說八道。”長生不屑道,“再說我在意的也不是這個。”

“那公主在意的是什麼?”李敬放下酒杯,認真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真誠地說,“我真的沒有騙過你。說百濟雖是彈丸小國,也想要富強昌盛,是真;說希望與公主之間的友誼得以長存,也是真。隻是心中所求者有二,不得兩全,我也是逼不得已。”

長生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托在手裏把玩著,覺得很可笑:“你的意思是,你玩弄權術、玩弄計謀、玩弄人心,都是別人逼你的了?”

李敬目光晶亮,一瞬間讓她覺得與海盜頗有幾分相像。他咧嘴一笑,道:“那倒不是,本宮隻是承認這一點的同時,不願失去公主罷了。”

這話說的,真是恬不知恥。長生都不知該如何評價他才好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願望真美好。”

此時此刻,若是換成蕭子律,一定會繼續為自己辯解,說到她無言以對為止。但李敬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不再多說什麼。用完飯,他便安排人送她下去休息了。臨別前,他還特地對她說了一句:“今日是為公主接風洗塵,順帶賠個不是。之後的每頓飯菜,擺在桌上的是山珍海味,還是蘿卜醬菜,就要看公主的表現了。”

長生明白,意思是她如果乖乖聽話的話就好吃好喝地照顧著,如果不聽話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她表麵說著當然寧死也不願意天天吃蘿卜,心中卻一直在想,自己離開家這麼久了,家裏有沒有收到什麼消息,會不會擔心她,蕭子律那邊的情況又怎麼樣了……

送她回去歇息後,李敬又召見了高崎和另一個手下,詢問二人長廣和高密兩城有何新戰況。

此時他收斂了笑意,表情格外嚴肅。坐在高崎身邊的、一名將軍打扮的男子回稟道:“自從宋安知帶了一隊兵馬來增援,宋軍士氣高漲,屬下抵擋不力,昨天已經……把長廣丟了。”

他的語氣特別惶恐,戰戰兢兢的,不敢抬頭看李敬,仿佛害怕李敬會突然變成一隻獵豹,撲將過去,把他吃了似的。

還好李敬並沒有發脾氣,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高崎在一旁奉承道: “ 殿下真是神機妙算,幸好早早讓我設計綁了平陽公主。”

“嗬。”李敬輕笑了一聲,自嘲道,“這算哪門子的神機妙算,不過是想著

先下手為強罷了。若是真神機妙算,也不會把城守丟了,還得靠擄人來談判。”

高崎又幹笑一聲,慚愧道:“是,屬下受教。”

李敬將白天長生來的時候自己寫的那封文書交給他,道:“明日把這份文書拿去給那個宋安知,讓他們好好考慮考慮。”

“是。”高崎和將軍應下,連夜動身,去了長廣。

與此同時,蕭子律一行人也抵達了臨川,發現謝麟和蕭槿已經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謝府。

蕭槿一見他來了,覺得很意外,告訴他,山賊其實並沒有為難自己和夫君,

說是要一百石糧草,後來康樂侯給了他們五十石,他們也放人了。

蕭子律聽完始末,一皺眉,明白自己這是又一次被人算計了。

然而再快馬加鞭趕回建康,也早已來不及。一到建康,他便得知長生失蹤了,長沙王府已經亂成一鍋粥。

漁夫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麵前,自責道:“屬下無能,不但沒能抓住百濟的細作頭領高崎,還讓他綁架了平陽公主,屬下罪該萬死。”

勾欄後的小院中蠟梅發出陣陣幽香,蕭子律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半倚靠著椅子的扶手。因為日夜兼程,他感到有些乏累,揉著太陽穴,擺擺手打斷他,道:

“承認錯誤的事兒以後再說,你隻告訴我,有沒有關於她下落的線索。”漁夫艱難地搖了搖頭。

蕭子律便歎了口氣,一邊用手杖一下下重重叩擊著地麵,一邊沉思。

他知道擄走她的人是李敬,也知道李敬不會傷害她。可是隻要一天不把她帶回家,他就沒辦法吃得飽睡得香。正在他籌劃著,要不要把能調動的探子都派出去,不遺餘力地搜尋蛛絲馬跡,從李敬身邊再把她奪回來的時候,又有一名身在長廣的密探快馬來報,說剛剛打下長廣的宋安知將軍,有一封密信點名要給他。

蕭子律接過密信一看,得知宋安知收到了一封來自屯兵在高密的百濟人的文書,說平陽公主現在就在他們手上,若想讓她回來,宋軍不但要從長廣退兵,還要撤出兗州。

這封文書暫時被他扣下了,還沒有上報朝廷,想先問問蕭子律怎麼看。畢竟事關長生,他不敢冒險,萬一朝廷一狠心說不換了呢?

蕭子律讀完他抄錄在後麵李敬所寫的交涉內容,將密信揉成一團,冷蔑地輕哼了一聲,咬牙道:“想得美!”

他就不信了,李敬本事再大,還能帶著長生飛天遁地?隻要長生還在地麵,沒飛到天上去,他的探子就不可能找不出來。到時候,可就由不得李敬開價了。

於是這邊廂,接連被人戲耍了兩次、怒從心頭起的蕭子律越是恨意叢生,越是沉穩有度,有條不紊地操持著。他一邊加派了人手去高密查探;一邊準備進宮與兩位皇子交涉,請求自己出麵,前去談判。

而另一邊廂,遙遠的千裏之外,作為人質的長生也過上了混吃等死,逍遙自在的生活。

處於軟禁中的她為了顯示出自己的乖巧溫順,每天都老實聽話地做李敬讓她做的事,那就是無所事事。

早上一覺睡到中午,起來梳洗上半個時辰,吃個飯,再在院內散散步,看看書,下午再喝喝茶,打個盹兒。晚上要是李敬在,就和他一起下下棋、說說話,要是李敬不在,就再散散步。

不出三天,她就默默地把整個宅邸的路徑都摸清了,心中已然為逃脫開始了盤算。

隻是,對於外界情況一無所知的她,還沒想通李敬大費周章地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究竟有什麼目的。於是她決定跟李敬談一談,刺探一下他的計劃,心想:到時候若能帶著點情報逃跑也不枉來這趟。

這天早上,起床梳洗的時候,她便對服侍自己的女子說,晚上想見李敬一麵,有要事相商。

那女子從不言語,聞言隻微微點了點頭,並且由於平時就一直保持著卑躬屈膝的姿態,這個動作不仔細看也難以察覺。長生都不知道她到底聽清楚了沒,又會不會幫忙轉達,再一次狠狠地咬著花生酥,感歎這個宅子裏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白日裏,她還是按部就班地喝喝茶、看看書、彈彈琴、發發呆。到了傍晚,高崎來叫她,說是李敬回來了,讓她過去。

這還是長生來到宅中後第二次看到高崎,一想到是他把自己綁來的,就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感覺。她撇撇嘴,不大情願地跟在他身後,故意保持了一定距離。

高崎顯然對於她的態度並不在意,大步走在前麵。

長生隻得加快腳步,才不至於跟丟,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高崎,問你個問題。”

“公主請講。”高崎頭也不回,語氣淡漠道。

“你既是百濟的細作,之前為何在相親大會上說願意娶我?”她都琢磨了好幾天了,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高崎一邊步伐沉穩地繼續前行,一邊解釋:“原本在下之所以會藏身在編撰院,就是為了能夠接近公主。可惜公主後來不到哪兒去了,在下也就一直沒有機會。於是便想幹脆趁著相親大會露個臉,讓公主有點印象,日後也好方便接近。”

原來如此,長生覺得,回過頭來看相親大會這件事,自己真是倒黴得夠夠的。那麼多人參加,隻有一個對她表示出了興趣,結果還是個別有用心、要把她賣了的。

在宅邸裏七拐八拐地拐了幾個彎後,高崎把她帶到了正在書房的李敬麵前。

李敬看上去好像剛剛出了趟遠門,風塵仆仆的,還沒來得及解披風,一見她,立刻笑臉相迎,問候道:“公主近來住得可還習慣?”

“還行吧。”長生挑眉道,“枕頭硬了點、被子薄了點、屋子小了點、飯菜難吃了點,周圍的人看著也都不順眼,悶得要死還不能出去透透氣。除了這些以外,都挺好。”

“哈哈哈哈——”李敬爽快地笑了一陣,道,“公主果然坦率,明天本宮就讓人去換床舒服的被子。”

“順便帶我出去走走?”長生一邊走進門內,解下自己的披風,一邊順其自然地接著話題問。

李敬幫她把披風接過去,笑意如冬天裏的小炭火盆一般溫暖,搖了搖頭:“那不行。”

“沒誠意。”長生嗔著,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假裝好奇問道,“你去哪兒了,外麵好玩嗎?”

李敬反問她:“公主覺得呢?”

長生眨著眼睛想了想,道:“無非是做些什麼背後放冷箭、耍陰謀詐騙之事。我說,你們要打仗,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好好打?”

如果是蕭子律,這個時候一定會回答“不能”,長生話音剛落,恍惚中以為他也會這麼說。

李敬卻坐下來,一本正經地給她分析起如果光明正大地開戰,自己會如何如何吃虧,說得有理有據的,還挺令人信服。

長生也是無言以對,撓著頭琢磨了一會兒,才接道:“所以你要綁架我,我還得配合你,對嗎?”

“哈哈哈哈。”李敬笑道:“那倒不是。但是公主不配合,也沒有什麼辦法,不是嗎?公主放心,本宮也不圖別的,隻要宋軍撤出兗州,本宮就會放了公主。”

長生一臉不相信:“好不容易抓來的人質,就這麼點利用價值?”

李敬謙虛地點點頭:“也沒有多不容易吧?”

“……”長生默默翻了他一個白眼,拿起麵前棋盤上的一顆白子把玩著,陷入沉思。

李敬倒是大方,前幾天還不肯告訴她帶她來的目的,今天便痛快地說了,背後應當有引起這一變化的原因吧。同前線的將軍交涉過了?朝廷已經同意退兵了?長生暗自揣測著。說句心裏話,想到自己成為兩國交易籌碼的這件事,她是幾千幾萬個不願意的。

她打心眼裏覺得,李敬既然自己要在背後搞事情,敗露之後,也應該自己承擔相應的後果。明明自己先挑的刺,還要以她作為要挾,逼宋軍撤兵,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們大宋招誰惹誰了嘛,憑什麼吃虧的總是他們?大動幹戈,不需要花百姓的血汗錢嗎?誰家軍餉是天上掉下來的,哪能說開打就開打,說退兵就退兵?

但是已經身在敵營了,就是她主觀意願再不想被人當作棋子,又能怎麼樣呢?長生的纖纖玉指將白棋捏緊,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那還是她聽說皇帝伯伯想送她去百濟和親的時候,第一反應:皇帝伯伯哪裏是真心想與人家交好,分明就是把她當個毀人社稷的禍根送人……毀人社稷……毀人社稷……她突然抬起頭,看了李敬一眼。

李敬正在命人備菜,剛好也回過頭來問她想吃什麼。

長生迎上他的視線,忙搖搖頭,咬著唇,猶豫了一會兒,又對他說:“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李敬便囑咐仆從多準備點肉,命其退下了,來到她身邊坐下,疑惑地問:

“什麼話還得過來說?”

“天大的秘密,不能讓旁人聽去。”長生說著,招呼他把耳朵貼過來。

身著粉衫的嬌媚少女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朝他招手,李敬看得難免有些想入非非,對於要不要湊近產生了一瞬間的猶豫。

長生看在眼裏,不滿地問:“怕我咬你是怎麼著?”

好嘛,感覺更奇怪了!李敬苦笑一聲,搖頭打消奇奇怪怪的想法,側身將耳朵湊了過去,道:“說吧,我聽著。”

長生攏手擋在另一側的唇角,紅著臉,覺得非常難以啟齒,嘀咕了半天才小聲問:“那個,我一直想問,你……你還想不想娶我?”

李敬聞言一怔,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長生也覺得,從問出第一個字的瞬間開始就後悔了,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心裏預想了無數種結果,他要是說想可怎麼辦,要是說不想可怎麼辦……感覺每個回答都很要命。

二人保持這個彼此都很尷尬、還誰也不想先表現出來的姿勢,一直到又一個步履無聲的仆役驟然叩門,打破了空氣的寧靜為止。

長生輕咳一聲,擺擺手叫他去開門,支吾道:“算了算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李敬先佯裝正常地起身去把門開了,從仆役手中接過幾封密信後,再回到她身邊,坐下來,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我仔細考慮了一下。”

“嗯……”

“不想。”

“很好……”長生覺得有點沒麵子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又聽他解釋:

“公主不要誤會,本宮的意思不是不喜歡你。”

剛落下去的一顆心再次懸了起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疑似表白的內容驚得一跳。

李敬繼續道:“隻是本宮以為,現在想娶公主,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你我二人有過一次機會,但是錯過了。曆史永遠無法重演,我們再也找不回當時的機緣了。”

如此冷靜、理智又薄情的話,從他的嘴裏,用充滿善意的口吻說出來,竟讓人感覺不到有絲毫的不合理。

長生垂著眸,感到一陣唏噓。談不上失望,卻有些難過。難過的不是他拒絕了自己,而是那句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是啊,逝者如斯,過去的某個瞬間,流走就再也無法重現了。即使還是當時的兩個人,還是站在當時的那個位置,還是當時的風、當時的花香、當時的月亮,也再無法重複當時的心境。

想起他和自己曾經推搡著、嬉笑著,一同在大雨裏奔跑的畫麵,她驀然覺得鼻翼一酸,竟然有一絲絲想哭的衝動。

李敬看出她的失落,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歎道:“長生,利用你絕非我的本意,我寧願在我麵前的是另一個人,任何人都好。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換一種方式,重新與你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