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學生愛了一個本校的教員,同時又愛她的表兄,而她的表兄和那教員又是好朋友。那女的為節省時光與精神起見,寫了兩封同樣的信,但匆忙中卻將封套中的信裝錯了,她的表兄接到信,很以為怪,將這事實告訴那教員,那教員也將情形說出來,大家覺著好笑,但他們並不妒嫉,友誼始終維持著,他對他說:“看將來誰是勝利者。”
我近來又接到一個落魄江南的老友的信,信中夾了三封情書,他要我將這件事做成一篇小說。言情的小說像我這樣粗魯的人是做不來的,但事情卻真有趣。我那友人從喪妻,失業以後,閑居在本省已經半年了。他說其所以能在本省閑住半年的,全因為兩個在中學讀書的族妹愛上他。那兩個女子是嫡親姊妹,姐姐是已經訂婚的,妹妹雖沒訂婚卻另有情人,她們各愛各的,並不妒嫉,在妹妹的信中便有“她——姊姊——近來對你還好嗎?”“請你替我問你的她的好。”等的語句,而在姊姊的信中便有“那小妮子近來怎麼不寫信給我啊?難道她……”那情形真複雜得很,將來你一看就會知道的。尤其妹妹的信中“他”
“你”都赤裸裸的寫出,那裏麵絕無一點虛偽的話,令人想起真正戀愛的神聖。瑜啊,我的戀愛觀是極同情於她們的,倘若你永遠的愛我自然非常的感謝,若你還愛他,他,雖則我受了打擊,悲哀到萬分,但我卻不能反對你,阻撓你。
瑜啊,我悔不該到你學校裏邀你看電影,但邀你看電影卻是一種手段,出自某種動機。不過我即令不邀你去,我那能禁止自己有那種動機呢?我是活的人,自然的人啊!我為什麼不邀你去呢?看著那銀幕上半裸體的男女在甜蜜的吻抱。我們在黑暗的角落裏為什麼不偷偷的輕快的吻抱呢?我為什麼不用手指刮你的手心,按摩你的乳峰,你的……呢?我決不以為這是輕狂的。你的手心不是濕滑滑的嗎?帶點戰栗嗎?心房在撞打嗎?頭啊,身啊都緊緊捱著我嗎?讓我怎樣嗎?然而我問你:“到別的地方去玩玩嗎?”的時候,你卻裝癡癡呆呆的說:“到什麼地方去啊?”我說:“到……到……幽靜的……”這樣的說不出口,你還不明白嗎?瑜,我不以你是害羞,是桎梏於禮教之中,你是男性的玩弄者也說不定。
這樣深的我的心中的缺陷,在費盡精力還得不到一點滿足時,我一麵感覺著無限的虛空的沉痛,一麵又感覺著時起時滅的羞慚,終日頭腦昏昏沉沉,處在兩種情緒的交戰之中,再煎熬下去,我準會生病,準會大病的。
不過我有時又覺著自己不對,當我起了那動機,漸漸的在逗你時,我又在心裏劃算:唉,可憐的瑜啊,你的朋友在引誘你,在進行毀壞你,你是多末的精致,多末的美麗啊!你應該珍惜你的童貞,男子是靠不住的,你能知道我準和你相偕到老嗎?我知道你需要我和你偕老嗎?我能知道自己靠得住嗎?如果誰有那“從一而終”的念頭,我們對於“一”還是審慎點好。……我這樣一懷想,我又感謝自己並沒再按著那欲念去猛進,又覺得我自己還不算怎樣的不知恥,不應該無故的羞慚。
總之,我現在的心情非常的迷惑,紛繁,矛盾,我對於你起了那念頭,真侮辱了你,真對你不起,以後不敢了,不敢了。我們恢複原始的我們嗎?
你可憐的皮克四十
涵瑜:
我總盼你有那末一天能了解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你愛要你送我東西或種種的體貼幹什麼。沒有人來理我,看我,我頂多是想念人家或惱恨人家,但有人來後卻給我以重大的難堪,無盡期的創痛,我卻不十分情願。雖然生活太安定太平常沒有趣,時時起一點波浪也有意思,但殺頭大概也是很有意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