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戲班小子(1 / 3)

雨夜、港島、深水埗天府大廈。

夜黑如墨,暴雨滂沱。

大廈一片漆黑,隻有一間房子亮著燈,微弱的光芒透過玻璃照射窗外,對抗著無盡黑暗。

房間內,風聲雨聲雷聲,夾雜著留聲機傳出的京戲唱腔,聲聲入耳。

“見靈牌心悲痛淚濕襟袖,憶往事一件件湧上心頭……”

房間燈光昏暗,直到一道閃電劃過,才將房間布置照得分明。

這是個寬大的客廳,正中位置一張木椅、一張硬木八仙桌,玻璃板下麵壓著素色桌圍,圍布下擺幾乎觸碰到了地麵。

靠牆的位置則放著刀槍把子以及十幾口老式紅木箱籠。木箱朱漆大多脫落,在刀槍把子旁邊則是神龕,神龕內供奉著一尊瓷製關公像。

而客廳正對門的位置靠牆處擺一張供桌,上麵放著香爐、供果等祭物,兩旁素蠟高燒。在供桌後的牆壁上,掛一張黑白巨幅遺像。相中男子年紀五十開外,容貌威嚴,人雖過身,虎死威存。

遺像下麵是鬥大的“奠”字,遺像左右掛著一副挽聯:“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風幾處遊。”

滿身縞素頭纏孝帶的少年陳繼祖跪在供桌前,時而抬頭看看上方恩師遺像,時而將身旁紙錢放入眼前燃燒的火盆內。

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身高一米七左右,劍眉星目高鼻闊口,是個標準的英俊小生。其體型勻稱肌肉發達,手掌格外粗大掌上布滿老繭,顯然是個自幼習武的練家。可惜不管是俊朗的外表還是高明的身手,都無法幫他度過眼前的難關。

這裏是1975年的港島!是人吃人的地方!

陳繼祖的師父,剛剛被吃掉。現在,輪到自己了。

又是一聲驚雷響起,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短暫的粗口傳來。

來了!

陳繼祖霍然起身,剛剛轉過身形,本就不怎麼結實的房門已經被一腳踹開,十幾條大漢蜂擁而入!

這幫人頭上身上滿都是雨水,臉上滿是怒氣。本就是凶神惡煞模樣,這時候怒氣上湧,在昏暗的燈光下樣子就更是瘮人。

為首的漢子敞著懷,露出胸前猛虎下山崗的刺青。對著陳繼祖罵道:“誰讓你站起來的?跪下!”

“阿虎……現在都幾點鍾了,還這麼大聲?街坊們要不要睡覺了?沒規矩。”

聲音不高,語氣不緊不慢不陰不陽,但是這名為阿虎的壯漢聞言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下意識哆嗦了一下,隨後不敢多言規矩站好,隻是狠狠瞪了陳繼祖一眼。

說話人從門外緩步而入。

這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個子不高,頭發油光鋥亮,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個不停,似乎時刻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身紡綢褲褂,上麵居然沒什麼水珠,就連那雙天青色圓口布鞋上也不見幾個水點。

右手夾著長長得煙嘴,上麵並沒有插煙,等來到陳繼祖麵前時,便能聞到濃烈的古龍香水味道,嗆得陳繼祖忍不住想要咳嗽。

來人朝陳繼祖咧嘴一笑,兩顆大金牙晃得陳繼祖眼花。

“對不起。我這幫兄弟是粗人,沒什麼規矩。人死為大,我先上柱香。”

拈香、整衣、鞠躬。

一套無可指摘的流程走完,男人從阿虎手中接過煙嘴,插上香煙借著靈前的長明燈火彎腰點上。

深吸一口,隨後一個煙圈吐向陳繼祖師父的遺像。

“林師傅,你是前輩,我們這些做小的尊重你。不過交情是交情,賬目要分明!我金牙貴做的就是這門生意,哪怕是親娘老子,也是一樣的規矩!”

說話間他轉過身看向了陳繼祖:“林師傅學人投資,賺了錢大家開心,現在虧光了老本,人也掛了,這筆數總得有人負責。我做人最公道,呐,你師父連本帶利欠我十八萬,要麼還錢要麼收屋,這是咱們早就說好的。你要麼馬上拿出十八萬,要麼現在搬走。怎麼樣,很公平吧?”

陳繼祖看了一眼金牙貴:“公平,實在是太公平了!我師父從貴哥手裏借了十萬,大二分息,五日一歸本,十萬塊變成十八萬!這怎麼會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