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名為阿四的漢子並沒有真的拔出手槍,但是陳繼祖相信,自己如果此刻做出攻擊或者逃走的動作,對方肯定會在極短時間內拔槍射擊。
雷嘯能活到五十多歲,自然不是個蠢貨也不會是有勇無謀之徒。不管外麵有多少人馬,遠水難解近渴。臥室內就是雷嘯、金牙貴和那個名為阿四的漢子,三個人對自己一人。金牙貴身受重傷站著都勉強就別說動手,雷嘯那個模樣,也不像有什麼戰鬥力。他敢直麵自己的底氣所在,顯然就是阿四和他腰間的手槍。
既然想明白這層,陳繼祖自然就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高舉雙手朝雷嘯行標準的法國軍禮。
“雷爺都說我是聰明人了,我又怎麼會做傻事?放心,就算雷爺今天把我撥皮抽筋,我也不會反抗,大家都是洪門兄弟,沒必要動刀動槍。”
“洪門?林師傅的弟子,什麼時候入了洪門?”
“雷爺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家師既是紅船子弟,也是洪門中人。拜入保華山、千秋堂門下,飲的是三江水,燒得滅清香!山主胡振秋!家師司職……執堂尚書!”
說到這裏,陳繼祖的手也發生了變化,從高舉過頭到自然放下,雙手拇指翹起,食指內扣,其餘三指直升,貼在自己胸下腹上的位置,朝著雷嘯微微鞠躬:
“日出東方一點紅,秦瓊跨馬過山東。胯下一匹黃驃馬,五湖四海訪仁兄!”
金牙貴一聲冷哼:“別以為隨便說兩句就能讓我們相信你是洪家人,香江那麼大,個個都說自己是洪門子弟,那我們生意還要不要做?”
“收聲!”雷嘯一聲怒吼,打斷了金牙貴。他原本一副不屑一顧模樣,雖然坐在羅漢榻上,但也顯得十分懈怠並沒把陳繼祖這個後生仔當回事。但是此刻他卻從榻上起身,整理衣衫將雙手抬到胸口,以陳繼祖的手勢回禮,又朝陳繼祖說道:“既是洪家兄弟,坐下說話。”
陳繼祖早就看到身後的硬木太師椅,聽到雷嘯這麼說也不推辭徑自落座,兩手放於大腿彎處。左手依舊保持洪家三把半手型暗號,右手成拳手,大拇指不伸出,而是保持與二指一般平。
整個過程中雷嘯都沒有開口,直到看出陳繼祖的手勢才微微一笑:“大家不是一個山堂也不必分大小,洪家有雲五湖四海為兄弟,再說現在也不是清朝,不需要講究那麼多。”
說話間雷嘯落座,又看了一眼金牙貴。
“人家山堂水香四柱交待的清楚,又知道咱們洪家禮數,憑什麼說是冒認?洪家三十六誓第三誓,各省外洋洪家兄弟,不論士農工商,以及江湖之客到來,必須留住一宿兩餐。如有詐作不知,以外人看待,死在萬刀之下!”
東勝出身的東福和,其實並不能算是正宗洪門傳承。但是隨著其在香江紮根立足扯旗招兵,自然少不了和其他社團打交道。香江的社團除了少數明確的青幫傳承外,大多習慣以洪門自居。也不管真假,都會努力攀扯洪門關係,把自己說成洪門正宗香火傳承。東福和想要在香江發展也隻能入鄉隨俗,對外也以洪門山堂自居,甚至有一套完整的傳承體係。
雷嘯作為東勝坐館,對於洪門規矩自然是了然於胸。雖說整個東勝也沒幾個人能記住洪家三十六誓內容,但是也得承認其名義上是金科玉律的規矩,尤其坐館搬出洪家誓言之後,金牙貴自然不敢再多說半句。
嗬斥了手下,雷嘯又看向陳繼祖,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這麼說,林師傅的門人都是洪家兄弟?”
“這倒不是,那些師兄弟跟師父學戲隻為吃一口飯,師父也知道時代變了,人家學戲都未必是心甘情願更別說入幫。洪門兄弟寧缺毋濫,所以隻收了我和我師姐兩個。我們保華山在香江也沒什麼堂口……”
雷嘯一搖頭:“後生仔這是看不起我?以為我不知道保華山根底?當初東洋鬼子打進香江的時候,保華山主帶領門人和東洋人大戰太平山,鬼佬投降之後,他們就參加遊擊隊繼續作戰幾乎全軍覆沒。保華山不是沒有堂口,而是堂口兄弟大多戰死沙場。洪家兄弟忠義為先,保華山的兄弟忠肝義膽,我雷嘯雖然走江湖撈偏門,但是也知道敬佩英雄!”
他說話間已經從來到陳繼祖麵前,阿四、金牙貴將羅漢榻前移雷嘯落座,就已經和陳繼祖成為麵對麵。他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香煙火機,點燃香煙後,右手中指、無名指、小拇指伸直,把煙朝著陳繼祖遞出,陳繼祖連忙以同樣的手型虛推為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