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生活是一場跛腳的表演(2 / 3)

許慕辰尾隨在後,不離左右。

推開門,屋子裏有一股腐蝕而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夕陽從窗外灑進來,成一道圓筒形的光暈,空氣裏的塵埃像跳動的著的精靈,染著夕陽特有的紅色光圈。

尹安站在門前,她仿佛看見臨在屋子裏回過頭看著她,笑容嫵媚一如當年。

她猛吸了一口氣大步邁入,手腳利落的收拾著房間裏的雜物,然後拿起掃把用力的掃動,空氣裏彌漫著霧茫茫的灰塵。

許慕辰站在門外無措的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被隔離除了她的世界,內心一片恐慌。

“小安。”許媽媽站在許慕辰身後,聲音很小,眼圈微紅。

尹安握住掃把的手骨節慘白,頓一頓後,她緩緩放下掃把走到許媽媽麵前,九十度的彎下腰:“阿姨,謝謝你照顧我這麼久。”

她的言語中有濃稠的疏離感。這一切都無可挽回,她做不到欺騙自己說一切沒有發生過,然後和他們再繼續她以為的幸福生活。

“小安,對,對不起。”許媽媽說。

逆著光,她的身體處在一片陰影中,她的目光看向別處,說;“哈,啥對不起呢,我隻是要在這裏等我媽回來,畢竟這才是我的家嘛,反正謝謝你照顧我這麼久。”

“喔,我還要回去收拾收拾呢。”她說,飛快的轉身跑進了屋裏。眼淚在看不見的地方絕提,不想她再看見自己的軟弱。太狼狽了不是麼?

許慕辰就一直在門外看著,一直。夕陽在他的眼底,絢然豔麗,卻是悲傷的顏色,那麼濃重。

關上門,她靠著門,用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蜿蜒的爬滿整個手背,悲鳴著像一頭小獸,緩緩的蹲下去頭抵著膝蓋,她執拗的哭聲一聲又一聲的敲擊在許慕辰的心上,疼痛無以複加。

也隻有這這樣黑暗且無人的環境中,她才這樣放肆的去哭,與她而言,那才是安全的。

她以為真心對她好的人,卻是帶著功力的心,更可悲的人她居然大言不慚的說自己越來越幸福了。

哭吧,哭吧。第二日,她又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笑容落括的壞女生。對,還是壞女生,壞女生才比較不容易受到傷害。

抱歉了許慕辰,答應做個好孩子的尹安隻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壞女生,她心裏有微微的酸澀感,揮之不去,她不怪許慕辰,真的不怪,她最明白他對她的好。

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再麵對他。畢竟那是他的父母。

“媽的,又裝深沉,問你話呢。”一個穿著黃色衣服,耳朵上打滿耳洞的男生朝她喊著。

吐出眼圈,眯起眼睛,將煙蒂仍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兩腳;“說誰媽的呢?”

一塊玩的人都知道罵什麼都不要罵安的媽媽。

“好,好好,妞,晚上去哪裏玩?”

“誰知道哪裏有招兼職的,我想找份工作。”尹安揚起頭問,她突然想起了臨,也許再過不久臨就會回來,那個男人留下的錢還來日方長,想來也是不足以讓臨和她一輩子無憂的,何況心情煩躁,讓先進忙一些總是沒錯。

“發廊啊。”其中的一個男生說。

周圍哄笑起來,男男女女一片,尹安突然變了臉色,死死的咬住下唇,看著那個說話的男生和他此時那張放肆的笑臉,她在身下握緊的拳頭突然飛出去,目標明確。大家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被打的男人捂著突然被打的臉,目光裏是驚訝和憤怒,他吼著;“你他媽的有病啊。”

尹安突然又飛出去一腳,男生防不勝防,握住她飛來的腳用力抬高,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上。

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男生大步跨過去,揪住尹安的衣領,將她抵在牆上,目光陰霾,手用力的扼住她的脖子:“你他媽的還發什麼神經,發啊。”

尹安的目光始終是倔強著,倔強著對他對望。

“阿浪。”已有人出聲,誰都不希望鬧出事情來。

被叫做阿浪的男生看著她的目光,心裏有一絲莫名動容,扼住她脖子的手漸漸鬆了力氣。她又突然抬腳用膝蓋頂在他的胯下。

巨疼之後,他反手甩出一耳光,她的臉瞬間便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媽的,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是娘生的,誰都不許出手。”他臉色鐵青。

尹安半靠在牆上,手握成拳,目光依舊明亮而稟冽,男生跨過去,她迅速揚起手,卻被男生反扣在牆上,他目光深暗;“打你還是便宜了你,還怎麼玩玩你呢?”

“阿浪。”已有人低斥出聲。

“阿浪,尹安是女孩,你也打了她一巴掌,算了吧。”總是有人看不過去。

哧......

阿浪嘩啦撕開她的外套,露出裏麵洗的有些泛黃的T恤,她的鎖骨突出而尖銳。

“敗類。”林陌輕扯薄唇,語氣不屑。

大家看著突變的情況,林陌將尹安扯進自己的懷抱,抬腿狠狠的踹在阿浪的背上,將他抵在剛剛她靠過的位置。

“就欺負女生這點本事還敢出來混?”他輕笑。

剛才的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從開頭到結尾。

尹安靠在他的懷裏,他身上的衣服散發出一股煙草味,十分辛烈,讓她感到十分清醒卻又意識混沌。

沒有人說話,剛才他做的的確是過分了些。

“你他媽的偷襲算什麼男人?”阿浪氣急的喊。

林陌哼笑出聲;“你若是個男人,我又怎麼會偷襲得成。”他說,然後放下腿,彎下腰用手拍了拍。

轉過身的阿浪向林陌踢來,動作凶猛,林陌微扯嘴角,放在尹安腰間的手收緊了些快速後退,阿浪身體略有不穩,林陌抓住阿浪的腳腕狠狠反轉。他踉蹌的摔下去,尹安大步跨過去,清脆的甩了他兩耳光,一字一句道;“本金加利息。”

“再見麵,勢不兩立。”說完,她拉著林陌,揚長而去,昂高頭顱。

哪裏還有剛才被人壓在身下的樣子。

看著她握著他的手的姿勢,想起她剛才凶猛的樣子,他有一瞬間的失神,隨機又輕笑起來。尹安回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一個激靈用力甩開,臉別過去,卻微微發燙;“誰許你拉我的?”她說,氣勢洶洶。

“你拉我的,都有看見的。”

她無語,不停的咽著口水,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話。

“嗯,上課了,老班的課。”他突然說。

“阿”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已經過了一刻鍾。”他氣定神閑的說。

尹安這才反應過來,天哪,老班的課,她瞪著林陌,大喝一聲;“王八蛋,幹嘛不早說。”然後撒腿就跑。

林陌看著她的目光變的複雜,鬼使神差的跨上前拉住她的手跑起來;“反正已經遲到了。”他說,他的手勁很大,尹安無力掙脫。

對,就是無力掙脫。

破敗的兩層樓房,到處都是塵埃,在大片空蕩的地方搖搖欲墜,牆上是斑斕的,一模就會掉下來的藍色牆皮,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有一種搖搖玉鐲的眩暈感。

站在樓頂,周圍是一片荒蕪,風吹來閉上眼睛會感到自己仿佛就可以飛起來。

“真是個好地方。”她張開雙手,感歎著,莫名就很喜歡。

林陌在她的身後,心裏突然有茫然的感覺,這是自己的秘密地方,他居然將她帶了來,因為那一瞬間她眼中濃重的悲涼麼?

“既然玩不起,又何必還要玩?”他問,目光淡漠,聲音亦是極其平淡的。

尹安張開的雙手搭下來,想起剛才阿浪說發廊兩個字的神情,轉過身,她回過頭嘲諷的看著林陌;“誰都有自己玩的原則。”她說的很認真。

說完,她席地而坐盤起雙腿,從被撕破的外套口袋裏拿出煙來點上,她輕輕的說;“我去過發廊,你信麼?嗬,你肯定信吧。”她語氣裏有幾許嘲諷的味道。

她看起來不就是像那種隨便的人麼,她有自知之明,所以,都不準對她投以憐憫或是別的什麼表情。

林陌走到她身邊坐下,他看著她,發現她吐煙時是眯起眼的,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滄桑感,他接過安手裏的煙細細的看了起來,這根煙比平常的煙的要長一些,還要細一些,有著尖尖的嘴;“很美的煙。”他說。

尹安拿回煙,又放到自己的嘴裏說;“它還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卡碧。”

林陌笑了起來,她並不像平常的女孩子那樣,在穿衣,打扮上很有講究,可他看得出,對煙,她是有講究的。

有些奇怪,不是麼?

“我媽是瘋子,為了生活我曾去過發廊,所以,當他說發廊時,我心裏有很深的被侮辱的感覺,他的語氣那麼隨便啊。”她狠狠的吸煙,眯起眼睛再用力的吐出來。

她沒有說自己是被騙去的,為什麼要說,她沒有那習慣到處說自己是受害者,相交於可憐她寧願別人的鄙視的吧。

她也沒有說那件事對它所造成的傷害,她沒有說自己至今都忘不了,連許慕辰都不知道。

或許,越深的傷越是無法說出,平靜的像不曾有過。

現在說出,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能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了,亦或是,她也需要一個傾訴的機會了。

“每個人都會對生活有所屈服,不必耿耿於懷傷害自己。”他說,語氣很是認真,冷漠。

尹安感到驚愕,他是個公子不是麼?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煙燒到了手,她沒有迅速的扔掉,而是換了個手勢,緩緩的放在地上,狠狠的按滅。

林陌看著她一係列的動作怔怔出神,單從外表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個隱忍,淡定的女孩,可剛剛她從容的樣子,他疑惑了。

“疼麼?”他問,卻突然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尹安咧開嘴,笑容明亮;“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一瞬間,她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他沒由來的心疼。的確,疼不疼,不試怎麼知道呢?

“這裏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他突然說,安看見他的神情落寞。

“很安靜,安靜到什麼都不用想,人越多越是感到孤單,越是容易想的多,這樣的地方,很好。”尹安沒有說話,林陌仰起頭看著天空。

那一刻,尹安發現,他是真的很好看。

和許慕辰的好看是不一樣的,他是一種張揚肆虐的美麗。

“嗯,很好看。”尹安輕輕的說。

她不知道林陌說的很好是指哪裏好,她也覺得很好,不用擔心不加掩飾的表情被人看見,或哭或笑都是安全,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就像剛才林陌的那種表情,她打賭,在人前,絕不會那樣。

“嘿,以後可真的要聽我的了喔,沒想到,我還有先見之明呢。”她大力的拍著他的肩旁。

他回過頭朝她瞪眼;“做夢。”他說,然後起身拍拍屁股,伸個懶腰就朝下走。

她似乎痊愈的很快,沒有平常女生那樣矯情許久的模樣。

“那這裏以後未必會一直清靜下去咯。”她在他身後說。

他轉過頭,眯起眼睛看了她一會,說;“那你被打的事情估計也是人盡皆知。”尹安愣了一會,臉色變了又變,然後咬牙切齒的說;“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壞孩子。”

林陌的心突然一抽,劇烈快速。大家都知道我是壞孩子,他不知道,這是一種勇氣還是一種絕望。

盡管這話自己也曾說過。

反正壞的人盡皆知,那麼還有什麼好顧忌,就更壞再壞吧。

“怎麼樣?”她跑到他麵前,雙手叉腰。

“還真有一副壞孩子的模樣。”林陌說,可是,在心裏,他真的覺得她不是一個壞孩子。

突如其來的想來,也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對唐藍有敵意?”兩個一前一後緩緩的向樓下走,尹安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模樣,突然問。

林陌看了看她,半響後聲音冷冷說;“難道這麼愛慕虛榮的人女生應該招人喜歡麼?”

“愛慕虛榮?”她從來沒有覺得唐藍是這樣的人。

“做小三若不是為了虛榮那應該是什麼呢?”他反問,語氣有難掩的輕蔑。

尹安停下來,仰起頭緊緊的盯著林的眼睛,生氣的說;“你懂什麼?”

“她的媽媽前不久剛死,自殺,因為和她的爸爸離婚,而她的爸爸是因為有了小三才要和她媽媽離的婚,阿藍親眼目睹了她媽媽的死。”許久後,尹安靜靜的說。

胸口有窒息感,不能呼吸,即使在這麼久之後想起那一日的事情,她依然覺得疼痛。

林陌亦有震驚,心裏有一個洞,像封了許久然後被突然打開,揭去薄薄的一片塵埃,傷口仍舊未曾愈合。

血淋淋的是那些悲痛的過往。

親眼目睹一場死亡,對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樣徹骨的疼,他懂得的。

“我懂。”他突然開口說,聲音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