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說完,他已接聲,雖輕卻極清楚,說話間帶出的氣息酥酥麻麻,令她不由地縮了縮:“不覺得會很有意思麼?Besides, it’s just a game.”
他說那句“Besides”的時候,極慢,尾音拖得極長,因而溫熱的氣息再一次愈加地噴灑在她的睫毛間,癢得她羽睫不住輕顫,如同深秋裏瑟瑟的蝴蝶。
盛年怔忪了幾秒,片刻後反應過來,羞窘地伸手欲一把推開他。然而他卻仿佛已經看出她的意圖,反而順勢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斯文而笑地朝仍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兩個女生說:“這個比賽我們參加,需要填寫什麼資料嗎?”
“不用不用,直接過去就可以了。”其中一個女生忙擺手,笑得很曖昧,“看你們感情這麼好,一定能拿第一!”
事已至此,盛年縱使再不願也無濟於事,隻好半推半就中縮躲在程家言身後來到了活動舉辦的場地。已經有十幾對情侶正在一旁候著,一對對都如膠似漆,隻有盛年和程家言尷尷尬尬地幹站著。至少,盛年是這麼覺得的。
計時器一按,所有躍躍欲試的“參賽員”都手忙腳亂地跑起來——第一個項目是兩人三腿跑。計時之前,程家言和盛年的腿自然都被綁在了一起。要這樣一起走的路很長,足足繞著花圃一百米。
盛年以前高中時也曾和其他女生一起“兩人三腿”過,但權當遊戲,從未認真進行過比賽。之前雖說是極不情願參與這個活動的,但既已是箭在弦上,又或許沾染了周圍情侶的氣氛,心裏不由有點緊張。程家言看了正在咬唇的盛年一眼,低低道:“把手給我。”
她茫然回頭看他,他向她伸出了左手。見她似乎不明白,他笑笑,又說了一遍:“把手給我,這樣走的時候步伐頻率才會盡量一致。”盛年“哦”了一聲,頭腦裏還是一片茫然地將自己的左手遞給程家言。
她的手很小,緩緩地放進他攤向上的大掌裏。他的掌心,幹燥而溫暖,好像生來就是為了等待她的柔荑。指尖觸到他手掌的那一刹,神使鬼差般地,盛年竟惶然抬頭,一舉目便看見程家言近在跟前的臉。
那樣含笑而醉人的桃花眼,恍惚之中盛年忽然想起前幾天自己剛看的外國電影。當電影最後女主角穿著潔白如雪的婚紗將自己的手遞給男主角時,那位男主角似乎也是程家言現在這般的模樣——專注眼眸,眸中含笑,笑不醉人人自醉。
不遠處突然傳來刺耳急促的一聲“嗶”,猛嚇一跳,盛年這才從剛剛的那場恍惚中緩過神來,慌忙回轉過頭,雙頰卻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紅得更加厲害,彤彤的色彩,極好看。
這一切,自然都落入程家言的眼中。桃花眼裏似乎又多了幾絲笑意,麵上卻不動聲色,他道:“是不是曬太久了,你看你,臉紅得這麼厲害。”
盛年眼神閃爍,訥訥應道:“唔……”說著抬起右手在臉頰旁猛力地扇了扇風,“今天確實挺熱的。”
不遠處又是一聲“嗶”,隻聽一道從擴音喇叭裏傳來的男聲響起:“各就各位……預備,開始!”
比賽開始得這樣突然,不容盛年再糾結自己剛才的失常,下意識中她已經緊緊地交握住程家言的大掌,全力地配合他的步伐,也全心地信賴他——程家言自然沒有讓她失望。
盛年走在左邊,因為擔心自己的步子會不會太小而時快時慢,程家言及時喚住她:“別急,慢慢來,聽我喊一、二、一。”聽著他低低的口號聲,她忽然心裏就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仍舊因為比賽而興奮激動,卻不再有先前的慌亂無措。
終於,在這樣磕磕絆絆而又努力保持速度的狀況下,他們以第二的成績到達了終點。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盛年卻忍不住露齒笑了。大學之後就不曾再參加過這樣的體育活動,一瞬間有種回到中學時代的感覺,又有種酣暢淋漓的開懷。
盛年俯身撐住雙腿,笑中帶著喘氣問:“看不出來……你對這個還挺有經驗的?”
程家言輕輕拍著盛年的後背幫她順氣,眼角挑動:“從來都沒有我不拿手的體育項目,哪怕是兩人三腿。”
也許是因為相處的時間漸漸久了,又也許是剛剛的小小比賽成為了一個熱身,盛年慢慢放開了許多,胳膊肘頂了頂程家言的腰,大笑道:“給點顏色你就開染坊啊,大言不慚!”
程家言揚眉:“不信?以後你慢慢就會信的。”
聽到“以後”這兩個字,盛年心裏忽然微微觸動了一下。然而這樣陌生的感覺讓她垂下了眼瞼,之後又飛快地抬頭:“好了,我們也該去準備下一項比賽了。”
盛年說著便直起身,剛剛邁出半步,這才想起還不曾將綁住她和程家言的繩子解開,慌忙中雖然趕緊頓住腳步卻還是遲了,一個踉蹌,眼看自己就要跟草地來一次猝不及防的“親密接觸”——電光石火間,似乎有屬於掌心暖熱的溫度沁入她的臂膀。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僅僅在幾秒鍾之內,但是於盛年而言,從程家言旋身抱住自己到兩人一起滾落草坪,這之中的一切動作都仿佛被慢鏡頭無限放大,措手不及的驚慌裏卻又讓她記得那樣絲絲入扣:他掌心的溫度,他噴灑的呼吸,他近在咫尺的睫毛,似乎刹那鋪天蓋地裏全都是跟他有關的印記。
跌躺下去的時候他左她右,麵對著麵,程家言的額發就抵著她的額發,於是盛年眼前的世界縮小到隻看見他放大而清晰的眼角眉梢,眸中的笑意那樣明顯,似乎帶著桃花盛開的香氣和潤露。
盛年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男子這麼接近過,一瞬間,不知究竟是因為尷尬還是因為被程家言的桃花眼懾住了心魄,她竟然忘記了如何動彈起身,隻是這麼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側頭注視著同樣目不轉睛的程家言。
下午金色的陽光灑落滿地,也明亮了程家言的側臉。
這般近的距離,盛年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男子的皮膚也可以好到連一個毛孔都尋不見,睫毛也可以如此長而卷翹。
盛年怔忪失神的表情令程家言不由彎唇,桃花眼下眸色變換,聲音含笑而略帶慵懶:“盛小姐,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曬太陽的話我自然不介意。不過,我們是不是該先解決了腿上的繩子?”
猛然回神,一陣愈加的窘迫讓盛年一骨碌爬起身來,飛快地解開繩子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草碎,盛年有些支吾地低低說:“我們趕緊過去前麵吧。”也不待程家言的反應,便自己一個人低頭快步而行。
程家言緩緩坐直,微微帶笑的眉眼一直都沒有從盛年身上移開過。看著她窘迫地快步,程家言撣了撣手上的灰塵,卻兀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