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世情反複欲如何?閑是閑非日日多。
架上有書慷展卷,樽中無酒莫高歌。
漫搜往事消愁況,偶述新聞慰病魔。
豈學荒唐恣胸臆,奸淫種種易生波。
話分兩頭,且說證空所見的婦人,娘家姓陸,丈夫就是趙誠甫。做親六載,隻生一個女兒,年方周歲。
那趙誠甫隻有二三十兩本錢,虧他勤謹,出外販線為生,一年倒有六個月不在家裏。陸氏年才二十八歲,雖則小戶人家兒女,倒有五六分姿色。隻是生性輕浮,多言多笑。隔著十餘家西首鄰居,有一丘大,年將四十,未曾娶妻。因窺見陸氏美貌,又探知趙誠甫時常出外,心下懷著不良之意,往往借件沒要緊的事頭,闖進陸氏家裏,坐著閑談。及語到熱鬧之處,每帶諧謔,陸氏笑談自如,並不嗔怪。因此丘大認著陸氏有心。一日黃昏時候,丘大悄悄的潛立在門外,將門輕輕一推,猶未拴上。不敢驟然推進,隻得伏在門邊。裏麵陸氏,吃完了夜飯,收拾碗盞,方欲燒湯洗腳,忽記起前門未關,慌忙將著燈草,點火出來照著。丘大聽見腳步走響,板縫裏露出亮光,隻得大著膽,推門進去。陸氏驚問道:“夜深了,丘家伯伯你來做甚麼?”丘大推說道:“討火吃煙。”陸氏道:“要點火,外麵沒有燈草”伯伯可立在街上,等我就把手內的火與你。”。丘大等得陸氏遞火過來,便趁勢伸手過去,將那奶邊一摸。陸氏用力推開,急急的關門進去,並不做聲。丘大又認著陸氏十分有意。到了次日傍晚,捉空挨身進內,一堆兒蹲伏在櫃台裏麵。候至夜靜,陸氏出來關門,便走到背後,攔腰一把抱住。陸氏驚喊道:“你是那一個?”丘大低低應道:“是我。”陸氏聽得是丘大的聲音,便亂聲叫喊,早驚動了兩邊鄰舍,都起身開門出來。丘大知事不諧,急欲走脫,反被陸氏扭住不放。當下眾人看見,俱憤憤不平道:“人家一個內眷,好端端坐在家裏,你怎麼起那不良之意,就要把他強奸。真正沒有地方,沒有皇法的了。”內中有一張老親娘,再三苦勸道:“趙家娘娘,我便與你貼壁鄰居,那一個不曉得,你是拳頭上立得人起,臂脯上放得馬過的。想是丘大官吃酒醉了,所以冒犯了你,你隻索息怒,饒恕了他。萬一聲張起來,必要到官審問。一則娘娘也要出頭露臉,二則外人不知,認道奸情勾當,帶累趙官人麵上不好意思。老身隻要沒事,所以苦口相勸。娘娘若肯依允,我叫丘大官磕頭賠禮。”眾人齊聲說道:“張老親娘勸得極是,丘大雖則不通,念他平日做人也是好的。趙家娘娘把一個天大的人情,賣在我眾鄰居麵上,待他賠個禮,饒放了他罷。”陸氏也便將機就機,放鬆了丘大。丘大滿麵羞慚,隻得向著陸氏,磕了兩個頭,又向眾人逐一拜謝,抱頭鼠竄而去。
隔得半月,趙誠甫自外縣回來。陸氏依著眾鄰相勸,擱起不提。趙誠甫置完了貨,又欲出門。隻見鄰舍內幾個老輩過來,商議證空化齋一事。趙誠甫平素最敬神佛,最肯布施,遂即滿口依允道:“若要小侄做個領袖,其實沒有工夫。若每月要小侄齋供一日,有何難事。設或小侄不在家裏,自當叮囑寒荊,照眾輪供便了。”眾老者看見趙誠甫允諾,無不歡喜。當即合齊了三十家,把證空輪流供養。證空每到一家吃飯,低頭閉目,口中隻念著阿彌陀佛。就有內眷將他張視,他便掇轉頭,並不偷眼一看。所以眾人愈加敬重道:“他是個有來曆的真僧。”
話休繁絮,隻說證空。每夜打坐在趙家門首,到了五更時分,敲著木魚高聲念佛。及在日間,捉空就溜到陸氏家內,討茶吃飯。陸氏因道:“他是有德行的長老,親手遞送,並不閃避。”說話的,你說錯了。那陸氏獨居在家,容一遊僧出進,豈無地鄰看見,沒有說話的麼?原來那一街是個僻靜去處。四邊鄰居,不在衙門,就是肩挑生理,各自門各自戶,誰肯管這閑事。所以丘大敢於黑夜用強過奸。自丘大鬧了一番之後,就值證空打坐化齋。那證空又是朝暮念佛,假做老實,自然沒有人疑心他的了。
閑話休提,且說證空,暗暗察探陸氏,日逐動用,十分淡泊。遂將銀買下花紗一疋,趁著左右無人,推門進去,見了陸氏,合掌施禮,嘻嘻的笑道:“小僧有緣雲遊至此,幸遇娘娘及各位檀越,施齋救度。又日逐在此打攪,無可報答。適有王居士將著花紗一疋,施與小僧。念小僧是個出家的人,惟穿戒衲,要此花紗何用,特敢奉與娘娘,少答茶湯之費。”言訖,即向袖內取出花紗,雙手遞奉。那陸氏若是一個有見識的,嚴聲厲色,將那花紗擲還,便可以絕了證空的邪念。誰想陸氏沒有主意,竟把那紗兒接了。證空心下暗暗歡喜,想來已有三分光景。過了兩日,又去買些茶棗,送與陸氏。陸氏殷殷謝道:“隻因拙夫出外,沒有什麼好素菜供養師父,反要你出家人壞鈔,教奴家怎好受得。”再四推辭了一會,便伸那嫩尖尖的玉指,接了進去。證空心下愈加歡喜,想來覺有七分光景。又過兩日,隻見街上賣布的,背著布包走過。證空叫進到陸氏家裏,買取白布二疋。陸氏看見,要賒青布二丈,那賣布的不肯道:“倒是現買,情願讓些。”證空便又將銀買了二丈青布,送與陸氏。陸氏笑嘻嘻的接道:“待拙夫回來,即討銀子送還師父。但不知師父買這白布何用?”證空道:“要做一件襯裏衣衫。”陸氏道:“若不嫌奴家的手段不好,就替師父做了罷。”證空道:“娘娘若肯剪裁,定當以工金奉謝。”陸氏道:“隻是日間沒有工夫,且待夜來,與師父做罷。”證空道:“娘娘臨做之時,小僧須要當麵看裁,方不長短。”陸氏微笑道:“隻怕夜間不便。”證空慌忙合掌道:“阿彌陀佛,小僧極是一個誌誠的,娘娘何須疑忌。既如此,且到晚間裁剪,快些出去,省得外人看見不雅。”證空暗想,事已挨到十分光景,心下大喜。看看黃昏時候,各家俱已閉戶,便即踅進裏邊,等候陸氏點出燈火,將那布來量了長短。那陸氏若是一個正氣的,就該把證空打發了出來,關上了門,也就沒事的了。誰想陸氏看見證空,半紀後生,人物秀麗,又且有些油水,所以心上早已著邪。那證空又單為著陸氏,費盡心機。當夜剪裁完時,已是更深入靜,禁不住欲火如焚,向著陸氏,雙膝跪下道:“娘娘若肯見憐,萬死無憾。”陸氏掇轉頭,掩口而笑。證空即便膽大,急忙向前摟抱。陸氏用力推開道:“我好意替你裁衣,怎生反來纏我。可見那出家的,不是好人。”證空又再四哀求,緊緊的摟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