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兒笑道:“我的珍老大,那你說彈什麼曲子?”
珍珍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笑道:“《鳳求凰》如何?”
薇兒臉紅了,作勢要捶打珍珍,珍珍大笑著跑掉蘭兒身後藏起來:“就彈《鳳求凰》!你別說你不會彈啊!”蘭兒微笑著打圓場:“《鳳求凰》倒是很好聽。不過,那是相如求文君才用的呀,我們的文君何須求?我看,就《鹿鳴》吧,薇兒於歸,鼓瑟吹笙。”
薇兒對那兩人扮個鬼臉:“彈就彈,怕你們不成!”
唐薇興致勃勃,命人取了琴,在自己親手栽種的一株紫薇樹下坐了,撫了一曲《鹿鳴》。曲子清雅歡快,彈奏的人和聽曲的人俱皆陶陶然,微閉了眼睛,嘴角含笑。一曲將終,唐蘭先回過神來,她聽得身後有些微的衣服摩擦之聲,循聲看去,不由吃了一驚:“伯父?”
甄應珍和唐薇也是一驚,趕忙站起身。按照禮儀,身為長輩的唐季清突兀地出現在幾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麵前甚是不妥,應珍和唐蘭疑惑地對視一眼,施禮後匆匆告別。
一時園內隻剩下父女二人。唐薇看見一向嚴厲,從來不到別苑嬉遊的父親,竟站在花叢後,眉頭緊鎖,眼神哀戚地正望著自己。唐薇一時不知所措:“父親……”
唐季清本不願驚擾女兒和小友的聚會,但見已被發現,唐季清輕咳一聲,馬上又換上平素不苟言笑的麵孔,舉步就欲離開。但走了幾步,唐季清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折回身來,看著唐薇。
唐薇記得,父親定定地看著自己,分明是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搖搖頭,不發一言將女兒的琴拿過來橫在膝上,坐在樹下,袍袖一振,自顧自撫琴起來。唐薇不知父親所奏何曲,但覺深沉肅穆,蒼鬱險峻,風蕭蕭,雷隆隆,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正聽得心神激蕩,隻聞錚的一聲,卻是琴弦斷了一根。父親歎口氣,放下琴便離去了,依舊未發一言。
回家後,仔細翻查琴譜,唐薇方知父親所奏之曲名為《風雷引》。
“姑娘,我們得趕路了,從這裏到最近的市鎮少說也要走上多半天,再耽擱的話今天又得露宿山林了……”蕭老三的話將唐薇從回憶中拉回了眼前。但令蕭老三頭疼的是,麵前這位似乎並不樂意動身:“趕路?去哪裏?為什麼要逃亡?為什麼要聽你的安排?你是誰?所謂故人又是誰?你們什麼也不說,隻由著自己的性子設計我的路,憑什麼?”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蕭老三深深地看了唐薇一眼,冷言道:“憑什麼?就憑你這大小姐不認路。”
唐薇哭笑不得:“這個時候你不該安慰我嗎?”
“安慰?”蕭老三冷笑道,“蕭某雖當不起大俠的名頭,卻也是江湖身老,從來就比不得文人雅士的周全。勸姑娘閑言少敘,閑愁少惹,趕路為妙。”說話間,他已邁大步上了路。
是啊,如今想這些有什麼用?此去紫薇山莊,若真是故人搭救,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奸人陷阱,一步踏入倒也幹脆得了了斷。念及此,唐薇豁然開朗,起身追向蕭老三。
蕭老三大步流星,唐薇須得小跑才跟得上。“喂,你……你能……等等……我嗎……”唐薇跑得氣喘籲籲,蕭老三卻是頭也不回:“已經很慢了。”
“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你們大俠都覺得這樣很有範兒嗎?”
“跟你說過了我不是大俠。”
“剛剛還說自己是江湖中人,這會兒又不認了。”
“……那是以前的事兒了,現在我不是。”
“終於承認了!畢竟還是當過大俠吧?哎,我聽說大俠都是來去如風,不苟言笑,十步殺一人,深藏功與名,很神秘是不是?”
“你看我像嗎?”
“呃……還有,大俠不是都穿白衣嗎,你怎麼不穿?”
“白衣?沒錯啊,”蕭老三扯扯自己灰撲撲的袍子,也不知是手勁兒太大,還是衣服實在是年深日久不堪重負,一不小心將前襟撕了個口子:“白衣我也有穿啊。”
“我說的是白色的衣服!白衣勝雪的那種。”
蕭老三皺著眉頭攤攤雙手:“我說唐大小姐啊,你以為俠客都跟那些油頭粉麵的公子哥一樣嗎?做遊俠很忙很辛苦的,每天居無定所,又要打抱不平,又要維持生計,吃了上頓難保有下頓。有件衣服穿就不錯了,還管什麼白的黑的,就算是白的,穿幾年不也變黑了麼。”
唐薇忍不住笑了。
你笑起來真美,就像晨風裏帶著露珠的薔薇。蕭老三看著她,話卻沒有說出口。俠客嘛,才不會講這些無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