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那團白影出了人聲,懶散道人喜上眉梢,大嘴都咧到後腦勺了,心中道了句“老天還算有眼!”便再也不躲藏了,從樹後一個箭步竄到白影身前,長揖到底:“真人!”
無聲無息的,麵前忽然蹦出個黑麵大漢,那白影反倒被嚇得跌坐地上,嗓子都喊劈了聲:“啊!救命!”
懶散道人慌忙上前攙扶,白影坐在地上直向後出溜。懶散道人忽然想起自己還蒙著麵,趕緊扯下了蒙麵黑布,嘿嘿笑著:“真人,是俺啊,小懶散。”
白影雖然不再喊救命,但從地上爬起來後仍然跟懶散道人保持著一段距離,狐疑地反問:“懶散?”
“是我啊,孫真人,真是我!您忘了嗎,這個‘懶散’的道號還是您給我取的!”懶散道人又往前湊了湊。
“啊!”穿了一身白衣的孫真人終於走了過來,仔細瞅了瞅懶散道人,又揪了他的衣服用鼻子使勁兒聞了聞,方笑道:“還真是!從上次見麵到現在,懶散你還沒洗澡嗎?”
這位孫真人是當世出了名的聖手仁醫,不僅醫術沒的說,而且難得的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平民百姓,無論是江湖巨匪還是毛賊囚徒,凡是上他的門的求醫者,甚至隻是萍水相逢的病患,隻要讓他遇到,都會給予悉心的救治,即便是定了罪的死囚,孫真人仍舊照看不誤,他總是說:“即使是大奸大惡之徒、抑或螻蟻般苟且偷生的小民,人人皆是一命,而人命至貴,若是生命受危於當前,豈能因其他人之評判而輕易坐視不管?”
孫真人的理論大概與青玄道長的道法自然不謀而合,兩人也惺惺相惜,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成為知交摯友了,早到那時懶散還未投入青玄門下。
看是老朋友的徒弟,孫真人立刻放鬆了,開起了懶散道人的玩笑:“怎麼,小懶散這麼快就出師了?青玄放心嗎?哎對了,我白天在這裏發現一個夜草菇的菇圈,想等它晚上萌發時挖出來,可怎麼也找不到了,你幫我找找……”
懶散道人卻“撲通”一聲翻身拜倒:“真人!快救救我師父吧!”
孫真人一向和懶散道人戲謔玩笑慣了,一時見他泫然欲泣的模樣,心知不好,忙問他:“青玄怎麼了?”
懶散道人將之前青玄道長受傷、救了平家嬰兒的經過簡略說了一下,孫真人聽罷,一摸懷裏,銀針和幾個小藥囊都還在,遂略一沉吟,道:“懶散,我先回去照看你師父,你趕快下山,去藥鋪裏不管是買還是搶,都得給我找來續斷、杜仲、骨碎補、元胡、人參、黃芪、朱砂這幾味藥,別問藥量,越多越好!”
懶散道人記了藥名,飛奔而去。待得他返回山上小窩棚時,隻見青玄已經蘇醒,臉色好了許多,正和孫真人說著話。而孫真人卻把那個小嬰兒抱在懷裏,用一支細細的玉棒從一個小瓷瓶裏蘸了藥水,不斷地輕輕塗在嬰兒的嘴唇上。
在青玄道長的執意下,孫真人先給小嬰兒用了藥,方才讓他給自己敷藥。幫助孫真人做完這一切,懶散道人便不住地給孫真人使眼色,想邀他到窩棚外說話。
孫真人瞥了他一眼,隻是淡淡道:“小懶散,你是要問你師父的傷勢吧?不用回避,就在這兒說吧。”他走過去,按著懶散的腦袋把他按在地上坐下,“你也忙了一夜了,坐下歇會兒。小懶散,我和你師父都是快一百歲的人了,到這份上,沒什麼可避忌的。更何況,青玄老兒,那是何等的人精!”說到這兒,孫真人和青玄道長相視一笑,道:“你師父的病情,我都向他本人如實說了,兩條腿,我是無能為力了。命數有定,我所能做的也隻是幫他苟延殘喘幾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