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豐田,你為什麼要道歉;鴨子的喜劇;曖昧與準確 (1)(2 / 2)

有一年,東京內河出現了一隻鴨子,背上插著一支箭。明顯不可能是它自己插上的,是被人射中的。鴨子沒有束手就擒,逃走了。我甚至懷疑射鴨者也並非要擒它的,因為日本人是不吃鴨子的。在日本,“鴨”這個字倒經常見到,比如東京有個曾經聞名世界的監獄,就在巢鴨。但在菜譜上是見不到的。有人說,日本人也吃鴨子的,比如有鴨胸壽司,但隻是個例。那麼那個射殺者意圖何在?也許隻是惡作劇,甚至隻是誤傷。

鴨子背負箭矢的情景,不知被哪個狗仔記者撞見了,拍了下來,發諸媒體了。頓時,整個日本炸開了鍋。幾乎所有媒體,包括報紙、電視,全湧到鴨子所在的地方,對它拍攝。那情形,比我們對“豬堅強”關注多了。不,應該說,其關注度一點不亞於日本名歌星美空雲雀去世。美空雲雀是日本“歌壇女王”,被日本人視為曆史上最偉大歌手之一,她的歌曲承載了日本人的民族精神,特別是那首《川の流れのように》(可譯為《川流不息》),一聽到它,就會想到當年的崢嶸歲月,這歌曲還傳播到了日本之外,被世界各地無數歌手翻唱,包括三大男高音,也包括我們的鄧麗君。現在這隻鴨子,儼然也是承載著日本人的民族善惡了。眾多的鏡頭對準了它,而它,卻不理不睬在河裏遊著。記者們在河岸上擠著拍它,它遊到哪裏,記者們就跟到哪裏。救援人員也不敢貿然下手,怕更傷著它了。但是鴨子遊到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了,比如橋下,比如河岸滿是樹叢的河段,大家隻能抄到前頭,等待著它的出現。但是它有時沒有再出現,整個東京、整個日本為它焦灼。它再出現時,大家歡呼雀躍了。

全國都在談論這鴨子會不會死,它有多麼痛苦,但在我看來,它的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也許鴨子的表情從來都是這樣的,我殺過鴨子,當刀抹到它的脖子上時,它的表情依然如故。動物不是人,隻有實質的痛苦,沒有表情的痛苦。人是會表現乃至表演的。我非鴨,安知鴨之痛?但是在記者的追拍中,我覺得它確實有點像個自負的明星,把記者折騰得要死。它背上的那把箭,毋寧是佩戴著的將軍的劍。這武器殺傷了記者,也刺痛了民眾。那箭即使給它帶來痛苦,它也用痛苦換來了勳章。

在我看來,這場舉國上下興師動眾的事件,簡直是小題大做。但我不敢把我的感覺說出來,說出來了,日本人一定罵我沒有同情心。曾經跟日本人聊,無意中說了用鴨子製作的菜,日本人驚愕:“你吃鴨子啊?”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中國人是吃鴨子的,最著名的就是北京烤鴨了,還有南京板鴨,我的家鄉也有鹵鴨,幾乎各地都有製作烹調鴨子的好菜,據說長沙還有“一鴨四吃”的。誰也不覺得吃鴨子有什麼不對。看對方,又不是佛教徒,即使佛教徒,日本的佛教徒也是葷素雜食的。那為什麼就不能吃鴨子呢?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