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要是不小心愛上一匹野馬,一般都悶頭歎息自己沒有草原。他的野馬有情有義,分手還送了他一片青青草原,相當可歌可泣。
大建學長很固執,也很長情。這種執拗反映在生活裏,體現為電腦出了故障,不重裝也不重啟,相信用力砸兩拳就能恢複正常;三伏天也要西裝筆挺,保溫杯裏春夏秋冬泡枸杞;年紀輕輕就開始用霸王防脫洗發水,領帶多年如一日保持係紅領巾的打結方式……諸如此類。
被這樣的男人追求,是件很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他追求的新目標是小悠。
小悠覺得自己流年不利,追少文追得焦頭爛額毫無進展,又被大建學長垂青,實乃不幸中的大不幸。
一個男人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女人執著地追求另一個男人,進而覺得這個女人忠貞熱忱又癡情,然後愛上她?
小悠百思不得其解,在震驚裏產生了嚴重的自我懷疑。在被學長堵在教學樓門口進行第三次示愛的那天下午,終於忍不住提前翹課躲回了出租屋,神色頹然。
九月陪坐一旁,心中揣測良多,看小悠一臉的生人勿近不便調戲,也就沒敢吱聲。
小悠保持沉默很長時間,終於捂著臉呻吟一聲:“我究竟有多糟糕才會被他看上,九月你行行好,告訴我究竟有哪裏做得不對,我馬上就改啊!”
九月為難地說:“要不你去問問他,到底什麼地方產生了吸引……我覺得吧,這事得對症下藥,有針對性地改比較好。”
小悠被逼得沒招,連謊稱和九月是蕾絲邊這種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歪招都用上了,學長說什麼也不信。他用在安和橋賣唱的錢,讓花店每天往小悠原來的寢室送去一大捧玫瑰花瓣都被九月拿來做鮮花餅喂了胖子。就連胖子的大胃口都吃不完這麼多點心,剩下的隻能用來放進熱水裏泡腳。
拿人手短,泡完腳軟,就憑這點花瓣的情分,九月當然不至於胳膊肘往外拐,可也還是希望小悠能好好跟人把話說清楚。解決得幹脆徹底一點,不耽誤學長的下一段良緣。
這邊剛積蓄完勇氣,學長就直接丟來個王炸,把她倆雷得人仰馬翻。
九月上完課回來,剛走到小區大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陣陣噪聲,擴音效果基本可以確定為雜貨店裏十五元一把的喇叭筒。走近了一看,既不是磨菜刀也不是收廢品,居然是大建學長在樓口念波德萊爾的詩。
大概搞不清小悠到底住幾樓幾號,學長拎著喇叭從東頭走到西頭,邊踱步邊喊:“也許!你我!終將!行蹤不明!但是!你該!知道!我曾對你!動情!”
念出殺豬的氣氛也就算了,拿情書的手還翹著蘭花指,這個不能忍。
九月飽受驚嚇,慌忙戴上棒球帽把臉擋住,做賊一樣溜進單元。進門就看見小悠盤腿縮在沙發深處,氣得肩膀都在抖。
學長的深情朗誦從緊閉的窗外持續傳來,已經念到‘我是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一個無人問津的要犯’什麼什麼的。
九月被刺激得不輕,喝了一大杯水壓驚才開口問:“那郝大建怎麼回事,他瘋了嗎?”
小悠咬牙切齒:“我是從今天起,才發覺原來波德萊爾的詩這麼生動形象。你等我再攢點兒力氣,老娘非讓他變成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真正的墓地!”
兩人一合計,誰也沒透露過這個地址,郝大建之所以能出現在樓下,十有八九是靠跟蹤。情況變得嚴峻,一個連跟蹤都幹得出來的男人,誰知道他還會打著癡情的名號做出什麼變態舉動。
學長見小悠為了追少文,在廣播站堅持念了好多情詩,就以為念詩是個能感化伊人芳心的不二法門。劣質喇叭配上公鴨嗓,春風十裏哭成狗,天地為之久悲昂。
小悠不能容忍有人把自己的智商這麼按在地上反複摩擦,擼起袖子衝出了門。
九月拔腿就追:“有話好好說,他一米九零傻大個你用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啊!”
小悠邊下樓邊道:“放心吧我挺冷靜的,老讓他這麼擾民也不是回事。我現在就想近距離觀摩一下,活的智障到底有哪些生物特征。”
下到第四層,一個八十多歲滿頭白發的老太太驚恐地倚著門,見有人來了趕緊揪住:“閨女啊,樓下動靜是怎麼回事兒啊?我聽著像是有要飯的?現在要飯都改用大喇叭吼啦?”
九月反應了三秒,解釋說:“奶奶,不是要飯吃的那個要飯,他說的是罪犯的犯。重要罪犯,簡稱要犯。”
老太太捂著胸口差點倒地:“可了不得!敢情這是來了逃犯呐!還不快報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