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著火的金絲籠(二)(2 / 2)

單憑九月一個人,壓根沒可能擺脫大公司的霸王條款,但老謀深算的薛嘉年能做到。他早就在合同裏留了不易察覺的暗扣,利用這次的戀情曝光危機事件大做文章,逼千禧一步步出局,放掉這個不穩定且很可能滿盤皆輸的投資對象。九月跟千禧的經紀關係提前終止,剩餘時間和價值以合約方式直接轉讓給薛嘉年新成立的公司昆侖傳媒。

事後千禧高調發布聲明,用了很激烈的言辭:公司缺了誰都行,誰的天王天後都不可能當一輩子。

這種明顯過河拆橋的做法給九月帶來一定衝擊,但影響不大。畢竟對粉絲來說,喜歡的藝人換哪家公司發展沒什麼區別,隻要能保質保量完成作品輸出就行。

昆侖傳媒最大的資源就是日漸躥紅的九月歌姬。她的經濟全掌握在薛嘉年手裏,百分之八十的通告都是她一個人在跑。公司當然也在陸續新簽藝人,但九月的發展規劃和其他人是完全分開的。

九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薛嘉年的錢有關係。

他開始命令她和聶錦帆分手,理由是九月當初簽下的合約條件苛刻,不允許有未經公司同意的圈外戀情曝光。九月不肯同意,據理力爭:既然這份合約已經轉給了昆侖,連分成比例都做了修改,為什麼還要恪守千禧的規矩。她質問薛嘉年,究竟是為了公司利益還是出於私心?

欒子君私下裏規勸薛嘉年,眼下自立門戶正是用人之際,九月是他們手裏最大的籌碼,萬一真把她逼急了毀約,跟聶氏搶人未必搶得過。

薛嘉年投鼠忌器,終於鬆口。不肯分沒關係,他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沒機會見麵。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薛嘉年也沒想到這段令他無處下手的三角關係竟能峰回路轉。

九月也是事後看新聞才知道,生日會那天淩晨,在東單附近被醉駕司機撞死的女人,是李安樂的媽媽。

女兒被趙一鴻控製後,很難見到一麵。蘇翎的精神狀態變得越來越糟,安樂卻舍不得把媽媽送進精神病院受苦,執意將她留在舊宅請護工和保姆照顧,服藥控製。那天蘇翎發病後神誌不清,甩脫了看護非要去找歐陽彪,結果連門都進不去。傭人把她攔在宅邸外,被歐陽睿從院裏放出的幾條大狗追得心膽欲裂。

蘇翎跌得渾身是傷往外亂跑,慌不擇路卻遇上酒駕司機。據說車禍現場很慘烈,最高明的殯葬化妝師也無法將遺容恢複。

在趙一鴻身邊做玩偶的日子,安樂從生不如死到自暴自棄,隻有刻意麻木才會好過些。但凡表現出一點不開心,會招來更苛刻的羞辱和虐待。她唯一表情就是笑,笑起來還是很美。

安樂很少再哭,以前總覺得眼淚是會流幹的。直到媽媽的噩耗傳來,她才才知道,原來眼淚是流不完的。

時間分秒流逝,她毫不在乎。夜幕四合,吊唁的賓客逐漸散去,她還一個人靜靜地跪在靈堂前。雙腿已經從刺痛到失去知覺,孤單的身影像一座被血浸泡過的石碑。

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也失去了唯一的顧忌。突然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人愛她,也沒有人再需要她的愛。她蜷縮在大理石地麵,仿佛變成多年前那個很小很小的嬰孩,脆弱無依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空蕩蕩的穀底刮來烈風,把吹得不成人形。

不知過了多久,安樂掙紮起來爬到靈位前,伸手去摸遺照上媽媽的臉。指尖比玻璃更涼,玻璃裏倒映出自己輪廓,如此蒼白枯槁。

蘇翎結束了悲劇的一生,孤身上路,去了那麼遠那麼陌生的地方。再沒有女兒在身邊保護,她會不會冷,會不會害怕。

安樂一直在等趙一鴻徹底厭倦放開手,但這一天看起來似乎遙遙無期,很可能不會到來。

很痛很痛。那種痛從心口湧出,變成長滿刺的網咬緊每一寸肌膚,自縛的繭已經沒有回頭路。

回憶花團錦簇的前半生,一切原本不該是這樣。一手好牌是怎麼打到稀爛,到了再也無可挽回的地步?最在乎的人以這麼屈辱的方式死去,可她毫無辦法為媽媽追討回這筆血債。她覺得自己無能而懦弱,既保護不了媽媽,也沒有勇氣離開選擇新的人生,更不知該如何開始。

那麼,陪媽媽一起走,算不算一種贖罪。

安樂想起少年時陪歐陽彪輾轉過無數的賭局,買定離手,勝負由天,多麼幹脆而快意。她之一生,就是一場接一場身不由己的豪賭。

不如再賭一次,贏了便置之死地而後生。若還是一敗塗地,死也就死了,無論什麼結果她都能接受。反正這樣的苟活,絲毫不值得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