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唐佑廷換衣服的時候，他低笑了兩聲，說：“承卓，不要鬧，讓我睡一覺。”
姚競伸出去的手一頓，笑容苦澀，過了半晌才繼續。
“要給劉哥打個電話。”明薇說，“剛才那麼多人拍到了你們，還是要讓他知道一下的好。”
姚競看了看表，對明薇說：“我得先走了，你留下來等老劉吧。”說完，也不由明薇挽留，便瀟灑離去。明薇無可奈何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唐佑廷，又看了看地上的髒衣服和臭鞋子。她翻出唐佑廷的手機，找到經紀人的電話，撥了過去。
老劉正在那邊跳腳，嚷嚷著：“我就知道他要喝酒！你怎麼不攔著？”
“我也才碰到他。他朋友送他回來的，走錯了門，給人認出來了。”明薇看了看佑廷，“不過他沒什麼事，已經睡下了。”
老劉忽然詭異地冷笑兩聲，說：“你等等就知道了。”
明薇正困惑著，躺在床上的唐佑廷就跟詐屍似的，突然一個挺身坐了起來，明薇被他嚇了一跳。
唐佑廷並未醒過來。他眼睛半睜著，表情有一種孩子氣的認真，俊逸的臉漲得通紅。
明薇小心翼翼地問：“佑廷，你要喝水嗎？”
唐佑廷看著她，十分認真地說：“你長得好醜。”
明薇差點把他的手機砸在他臉上。
唐佑廷跳下了床，腳步搖晃地一路衝到客廳裏。明薇根本拉不住他，隻有急忙跟過去。
唐佑廷雖然人醉了，口齒倒十分清晰。他光著腳站在客廳中央，左右打量了一番，張口就說：“誰家的房子，裝修得就像夜總會似的，職業病嗎？”
明薇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句話的信息含量實在太高。
“笑什麼？”唐少爺不滿意，“我怎麼在這裏？你要把我關起來嗎？”
“沒人把你關起來。”明薇耐著性子說，“這裏是你的公寓。”
唐佑廷顯然沒聽到，“服務員，給我來一紮冰啤。你們店裏怎麼那麼熱，開空調！”
明薇倒了杯水過來，使壞道：“客官請先結賬，一共二百五。”
唐佑廷真的掏出三張粉紅鈔票遞過去，大手一揮，“不用找了。”
明薇笑嘻嘻地把錢收進了自己腰包，又問：“唐老板，喝完了就趕快上床睡覺吧，聽話。”
唐佑廷鄙夷地看了看她，“不要，你長得這麼醜，我才不要和你睡覺。”
明薇握拳，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說：“不是和我睡，是你自己睡。我也才不要和你睡！”
唐佑廷不滿道：“和我睡有什麼不好？”
“真變態。”明薇氣急敗壞道，“趕緊把水喝了。等老劉來了，我就立刻走！”
唐佑廷突然把水杯一丟，站了起來。他看著明薇，表情極其認真地說：“人間大炮，一級準備！”
“什麼？”明薇莫名其妙。
“人間大炮，二級準備！”唐佑廷抬高了音量。
“你要幹嗎？”
“人間大炮，三級準備。”唐佑廷說著，開始動手解皮帶。
明薇隻感覺天上一道雷穿過房頂劈在她的天靈蓋上，把她劈得五骸俱焚、魂飛魄散。她慘叫一聲，衝過去拽著唐佑廷就朝衛生間奔去。唐佑廷倒是渾然不覺有任何不妥，依舊慢條斯理地寬衣解帶，旁若無人。
明薇砰的一聲甩上衛生間的門，聽著裏麵的開閘泄洪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老劉帶著小黃趕過來的時候，唐佑廷已經在床上睡得像一頭豬了。明薇疲憊地和他們做了交接，拎著已經涼了的海鮮炒飯走了。
等電梯的空當，明薇才有空給鍾天瑤打了個電話。鍾天瑤在宿舍裏苦等海鮮炒飯等不來，正餓得嗷嗷叫，立刻追問起明薇的行蹤。明薇正猶豫著是否要把唐佑廷的罪行供出來，電梯門就開了。穿著居家衣衫的顧成均站在電梯裏，手裏還牽著一隻拉布拉多犬。
“你怎麼在這兒？”顧成均也同樣驚訝。
明薇已經養成了習慣，碰到顧成均，就做低眉順目的老實樣。她立刻溫和地解釋說：“碰到了唐佑廷前輩，他喝醉了，於是送他回來。”
“就你們兩個？”顧成均走出電梯。拉布拉多在他腳下衝著明薇興奮地搖著尾巴。
明薇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說：“我隻是領了個路。他朋友扶他上來的，經紀人和助理也來了，所以我就走了。”
明薇的忐忑不安落在顧成均眼裏，反讓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顧成均想解釋兩句，又覺得自己不該如此低聲下氣，可若什麼都不說，又有嚴厲苛刻的嫌疑。他就那麼猶豫地堵著電梯的門，完全忘了應該移開。那遲疑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已在社會上浸淫了多年的，有地位和權勢的人。
明薇察覺到了空氣裏的微妙，可是她選擇了沉默。這種尷尬多維持一秒，對顧成均的誘惑與考驗就多了一秒。而她什麼都不必做。
拉布拉多等得不耐煩了，用鼻子蹭了蹭主人的手，終於讓顧成均回過神來。他讓開了電梯門，明薇欠身，埋頭走進去。
門要合上那一刻，顧成均突然伸手將門擋住，又走了進來。
“路太黑了，我送你回去。”顧成均徑自按下了一樓鍵。
明薇目光一轉，把已到嘴邊的謝絕的話咽了下去，轉而說：“那就麻煩顧老師了。”
從公寓樓到宿舍區，走路不到十分鍾。茂密的桂樹遮擋了路燈大部分的光線，若是單身女子走在這條路上，也的確有些心驚膽戰。
顧成均牽著的那隻大狗溫順地跟在他身後，爪子踩在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明薇好奇地問：“顧老師什麼時候養的狗？”
顧成均沉默了片刻，說：“朋友的狗，他出差，托我照顧幾天......”
“我還不知道您住在公司宿舍裏。”
“家裏太遠了，建成大道在修路，進城總是很堵。”顧成均說，“我就一個人，住宿舍也很方便。”
“《故園春秋》的收視很好呢，顧老師接下來打算接什麼戲？”
“公司事情很多，短期內沒有時間。”顧成均說，“你呢？你最近都是些什麼通告？”
明薇遲疑了一下，說：“廣告拍攝已經結束了。我打算好好修整一下，重新充電。”
“你很有天分，也勤奮敬業，就是經驗不足。”顧成均很是認真地分析了起來，“做演員這行，就是要先混一個臉熟。你要是能挑好角色，多磨煉一下，會有大成就的。”
“顧老師說得是。”明薇說，“我也並不想做偶像型演員，吃幾年青春飯，然後轉身嫁人。我熱愛表演藝術，我希望自己能在這行有所作為。”
顧成均借著微弱的燈光望向明薇。女孩子依舊神態靦腆，隔著半步的距離走在自己身邊。和一年多前初次見麵相比，她略豐潤了一點，臉頰圓潤飽滿，反而比以前要漂亮了許多。就像一個原本青澀的小女孩，一下子出落得水靈——就像一朵開始綻放的花。
“你今年多大了？”
“上個月剛滿二十。”明薇說。
“才二十呀。”顧成均輕笑，“還真年輕。”
這個明薇的年紀還能增長，可他的張明薇，卻永遠停在了二十八歲。
“好好珍惜你現在的年華吧。”顧成均的聲音低沉得就像夜裏輕輕吹過曠野的風，“將來，你會很懷念的。”
顧成均把明薇送到樓下，牽著狗走了。那隻拉布拉多還不舍地回頭望了明薇兩眼，而顧成均的背影卻透露著幾分決絕。
“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明薇喃喃自語，“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為什麼總是那麼鬱鬱寡歡？難道是高處不勝寒？”
她不以為然地冷笑。
顧成均重新回到公寓裏，環視著裝修簡潔的屋子，視線落在鬥櫃上的相框上。相片裏，他摟著明薇，坐在草地上，愉快地微笑著。
明薇也常常和他說：“成均，我熱愛表演藝術。要是我身體好，我真想在這方麵有所作為。”
少女青春的麵容被半明半昧的燈光烘托得出奇地秀麗動人，隻是眼神始終有點冷。戒備的、疏遠的，謹慎甚至是有點抗拒的。在這溫順老實的表麵下，有一個不羈的靈魂。
這樣的人，按照常理，是不為上司所喜的。可是顧成均就是無法把注意力從周明薇身上轉移開來。這不是因為她的名字，不是因為她的容貌和青春，也不是因為她出色的資質和值得稱讚的工作態度。而是因為她總會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像是冰冷了許久的手，突然浸入溫暖的水裏一樣，那種突如其來的懷念，對故人的懷念......
顧成均掏出電話，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是我，打攪了。嗯，想和你說個事。你之前不是寫過一個古裝劇，講漢武帝的......是的，《漢宮煙華》。明薇當初說想拍，都籌備得差不多了，因為演員辭演沒有開機......我的確是這個意思。是的，我想重新啟動這個項目。”
許雅雲胳膊下夾著一份資料，大步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顧成均坐在首席，正低頭看著手裏的文件。
“開始吧。”許雅雲坐了下來，“都是老班底了，不講什麼過場話。成均你先說。”
顧成均說：“我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這幾年古裝題材的宮廷劇一直在持續升溫，所以我打算重新啟動《漢宮煙華》這個項目。劇本、投資和劇組班子都是現成的，協調檔期後隨時都能立項開機。”
“演員呢？”許雅雲問，“當初定的是由甄惜來演衛子夫的。你知道，那是明薇的主意，但我並未同意。”
“放心，甄惜另外接了戲。”
許雅雲滿意地點頭微笑，“漢武帝誰來演？你？”
“我推薦張淩。”顧成均說，“我不會重複自己的角色。張淩不論是形象，還是表演經驗，都完全擔當得起這個角色。他也早就演膩了風流翩翩的公子，這於他是個很好的轉型機會。”
“那女演員呢？”許雅雲看向藝人總監，“新人還是舊人？”
藝人總監看了顧成均一眼，把選出來的演員檔案遞給了許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