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青音,公子尋顯得冷靜許多,他的麵上並無波瀾,‘他’遲遲沒有回應,他倒也不急,隻是用平靜的目光注視著她。
“公子,請收下我。”
她終於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與她整個人不符的是,那聲音在這淒清的夜裏如清泉淌過,襯著這明月清風,別樣情懷,明明是閨閣之中小姐的清脆之聲,卻是那樣的堅決,帶著說不清的滄桑之感。
麵前的女子形態駭人,若是常人看了,怕隻想繞道而行,公子尋卻眉眼含笑地看著,像是在看一副極佳的畫作,盈然道:“南樓隻收魅影,不收活人。”
所謂魅影,就是剜心之人,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女子不甘心,像是怕他就這樣離開,踉蹌著向前兩步抓住公子尋的手臂,毫無猶疑道:“我願做魅影。”
我願做魅影,五個字,落地有聲,這是怎樣強烈的欲念!
魅影魅影,不活方為魅,不死方為影,抽筋剝骨之苦,並非誰都能熬得住。
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公子尋的聲音清冷:“姑娘,生身大事還是要仔細考慮為好,踏上此路便再也無法回頭。”
踏上此路便再也無法回頭,可又有誰會期待她回頭?
她還記得那一日他在暖風送香中對她許諾:“九兒,這一次任務完成之後,我便再不會讓你為我涉險,等你回來,我會親自來相府提親。”
蓮池畔,男子眉目俊朗,眸如皓月精光內斂,一身明黃更襯出他氣度不凡,他的嘴角是溫柔的笑意,寬厚的手掌輕撫在她的發梢。
她的杏眸睜大,似還含了些許水澤,那是極為驚喜的形容。
明裏,他是當今太子南宮郅,年少有成,她是右相嫡女,世人口中溫純良善的蒼都第一美人蘇九歌;暗裏,他們卻同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門派玄門的掌門玄通天師的關門弟子,她是他最小的師妹、江湖上以輕功著稱的“九姑娘”。
“三哥,你可是認真的?”
他的瞳中映出她喜極的模樣,捋過她耳邊的發,他柔聲道:“待你從花錦之那裏取回那九顆楠木珠,我就在這裏用千尺紅毯鋪地迎你過門,隻是這一行,你萬務珍重小心。”
那時的貼心情話似那一池荷花,灼灼盛放在她心頭,蘇九歌含笑點頭。
左相花錦之,如同一個謎一般憑空出現在朝野中,多少人多少方勢力曾明裏暗裏嚐試與他較量,卻都一敗塗地,這個來路不明的左相是一個極危險的人物,可為了他,蘇九歌甘願夜闖左相府。
花錦之善用機關,一條長廊,幾度曲折迂回,四處皆是暗箭,蘇九歌自認輕功蓋世也難敵花錦之的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她拚盡全力闖出長廊,一無所得,可身上血卻越流越多。
她妄圖得以喘息,可長廊的盡頭,等待她的卻是一身紅衣如火的花錦之,邪的眼妖的笑,令人一望進去就無法自拔,隻是偏偏那眉眼間的冷意又讓人望而卻步。
他走近,以扇柄挑起她的下頜,目光在她的臉上流轉,而後“嘖嘖”歎道:“我一直在猜那個會為南宮郅殺神開路的是誰,倒是個美人,南宮郅也真是狠心。”
她的肩胛處還插著一根斷箭,陣痛襲來,她卻隻是咬緊牙關,抬眼狠狠地瞪向他。
花錦之也不惱,手中不知如何多出了一個木匣子,“你要找的可是這楠木珠?”
蘇九歌隻是瞪著他,沒有答話。
她在機關重重的暗室之中苦尋良久卻未見其蹤跡,原來是花錦之算準了日子早已取走!
花錦之略一揚眉,透著無盡的妖嬈,“這是你玄門之物,於我無用,你若想拿回倒也不難,隻是以物易物,這交易才公平,九姑娘說可是這個理啊?”
他雖是問,話鋒間卻沒留半分商量的餘地,要麼換,要麼死!
蘇九歌警惕地問:“你想要什麼?”
花錦之開口,雲淡風輕般道:“玄門九姑娘身負異能,一雙慧手看透世間萬物,在下要得不多,隻姑娘的右手足矣!”
霎時間,四間靜寂無聲,蘇九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是花錦之,夠狠!
要麼換,要麼死!
那時蘇九歌滿心滿眼想的都是活,隻要活著回去,她的三哥在千尺紅毯的盡頭等她,這世間最美好的都在等著她,她怎能舍得離去?
銀色的劍光破過天際,血染九天,蘇九歌恍惚竟似見到了那千尺紅毯,紅的妖嬈、紅的熱烈,可耳畔傳來的卻是花錦之冰冷無情的聲音:“能讓你不惜一切為他賣力,南宮郅倒是好手段,我留你左手讓你去看清南宮郅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