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字和悉字(2 / 3)

不多時,一個陌生號碼致電了黃青青。

她知道那百分之百就是徐悉了。

還沒來得及接通,黃青青看見了徐悉,他在一邊打電話,一邊四下尋找著什麼——或者說四下尋找著她。下一秒,徐悉也看見了她,便掛斷了電話。有一刹那,黃青青閃過一個念頭:徐恩,你小子不是回國了嗎?

僅僅一刹那而已。

畢竟,一瓶百威不足以讓黃青青混淆這一對雙胞胎的“天壤之別”。

黃青青禮貌性地問徐悉:“你要不要坐一會兒?”

徐悉回答:“不用了。”

他同樣禮貌性地和威廉等人示意後,便帶走了黃青青。

徐悉開一輛並不算新的淩誌。

途中,二人的對話幾乎都是廢話。

比如,徐悉問:“他們都是你的同學嗎?”

“大部分都是。”

“累嗎?”

“還好。”

“累的話,你可以睡一會兒。”

“不累。”

又比如,黃青青說:“今天麻煩你了。”

“不麻煩。”

直到到了公寓樓下,黃青青再一次向徐悉道謝後,二人才有了第一句不是廢話的話。當時,徐悉也下了車,把黃青青送到旋轉門前,而黃青青一腳踏入了旋轉門,徐悉問道:“花還喜歡嗎?”

黃青青在旋轉門裏沒有回頭路。

她裝作沒聽見,徑直走向了電梯。

但她明明聽見了。

在電梯裏,黃青青絞盡腦汁。花還喜歡嗎?花?除了那一束匿名的紅玫瑰,她在芝加哥的字典裏沒有第二個和“花”相關的詞語。所以,那是徐悉送她的?但為什麼?為什麼徐悉要送她花?

而她絞盡腦汁的結果是沒有結果,隻換來頭痛欲裂。

再後來的一星期,徐恩和徐悉都沒有聯絡黃青青。

黃青青的圈子裏隻剩下二十幾個同學、幾個教授,和嚴維邦及其韓國女朋友美妍。

有一次,黃青青去超市,趕上雞蛋減價,便給嚴維邦捎了兩盒。她把雞蛋給嚴維邦送到公寓時,美妍也在。美妍從嚴維邦身後探出來跟黃青青問好,黃青青注意到她穿了一件連身圍裙,脖子啊,胳膊啊,腿啊,都光溜溜的。

當即,黃青青懷疑她“隻”穿了一件連身圍裙。

對此,黃青青隻有兩個字:會玩!

這一天,彭其在微信上問黃青青:“青青,你會覺得寂寞嗎?”

黃青青知道,彭其這麼問,是因為他覺得寂寞了。

黃青青否認:“不會。忙都忙死了,還要忙裏偷閑地及時行樂,我不會覺得寂寞。”

彭其又說:“我很想你。”

這一次,黃青青沒有否認:“我也很想你。”

此言一出,黃青青便被排山倒海的寂寞吞沒了。

又一星期後。

黃青青接到了徐悉的電話。

當時,她在地鐵上,地鐵在進站,廣播中播放著她倒背如流了的站名。她用手堵住另一隻耳朵:“你說什麼?”

徐悉又說了一遍:“明天中午有時間嗎?”

黃青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要一起吃飯嗎?”

“嗯,一起吃個飯。”

“那我請。”

轉天上午,黃青青在出門前接到徐悉的語音通話。

她在到處找鑰匙:“我馬上出發,馬上,可能會遲到幾分鍾,sorry……”

對方頓了一下:“你有約會?”

黃青青一愣,又看了一眼手機,這才看到語音通話的另一方不是徐悉,是徐恩。

一字之差,是她失誤了。

她找到了鑰匙,拿在手裏把玩著:“徐恩啊……”

“不然你以為是誰?”

“你不是在廣州嗎?”

“你該不會以為廣州沒通網吧?”

“哪那麼多廢話……”

徐恩的疑問句更像是陳述句:“你該不會以為我是我哥吧?不然我那麼大的徐恩兩個字是擺設嗎?”

黃青青沒說話。

她怕她一張嘴會說“你丫回國也不跟我說一聲”,那她也太掉價了。

徐恩追問:“你跟我哥有約會?”

黃青青實話實話:“吃個飯而已。”

徐恩像是小貓小狗似的咕噥了一聲,沒再說話。

黃青青在出門時慌慌張張地夾了一下腳,自顧自怪罪到徐恩的頭上:搗亂!

徐悉和黃青青約在一家淮揚菜館。

黃青青果然遲到了幾分鍾。

落座後,她先下手為強:“謝謝你上次的花。”為什麼說先下手為強?因為她不能絕口不提,越絕口不提,越沒法收拾。

“喜歡就好。”徐悉說這話的時候,耳朵微微泛了紅。

黃青青就事論事:如果徐恩把“不要臉”的勁頭兒分給徐悉一半,那兩個人就都剛剛好了吧?

二人的對話比“廢話”有了進步。

徐悉和徐恩一樣,也念芝大,但他念的是機械。

徐悉問黃青青:“你為什麼念投資?”

黃青青回答得半真半假:“因為我想發財啊。”

“那你和徐恩在這方麵倒是誌同道合。”

“哈哈,讀商科的有哪個不想發財?退一步說,不讀商科的,又有哪個不想發財?”

但二人這一頓飯匆匆便結束了。

因為不久前才被兩個黑人搶了包的安娜這一次又被命運狠狠地搶了一把——她的媽媽去世了。

黃青青搶著買了單,說算是謝謝徐悉送她的花。

徐悉將黃青青送到安娜的公寓樓下。

安娜哭成了一個淚人。黃青青抱著她,什麼都沒說。這個時候,哪一個國家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等安娜稍稍平靜後,她才對黃青青和盤托出,說她的媽媽死於醫療事故。具體的名詞,安娜用英文說不出,但即便她用英文說得出,也會超出黃青青的詞彙量。安娜又說,醫院的賠償十分可觀,但又有屁用?十分乃至十二分,一百分的可觀也無法讓人死而複生。

黃青青陪了安娜兩個小時,直到她精疲力盡地睡著了。

為安娜煲了一鍋粥,留了一張字條後,黃青青才離開。

她下樓,驚覺從秋天到深秋是不知不覺,從深秋到入冬,更不過一瞬間。

除此之外,她驚覺徐悉的車還停在她剛剛下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