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戀愛(1 / 3)

數日後。

黃光榮給黃青青租的公寓到期後,黃青青一時衝動,拒絕了黃光榮和薑嬌的“精準扶貧”,搬出了那一套位於密執安湖湖畔的公寓樓裏的一室一廳,搬進了除了交通還算方便,其它哪哪都不怎麼樣的一間小開間。那裏包水包電包煤氣,租金隻有之前的四分之一。

就圖個自食其力!

俗話說,啃老一時爽,一直啃老一直爽。

但自食其力真的隻是一時爽啊!

一時爽後,黃青青經曆了房產經紀的套路套中套,將在三個月後麵臨漲房租的風險;經曆了為了省幾個錢,自己螞蟻搬家搬到第四趟時,把腰給扭了,從金錢、時間和肉體上處處得不償失;經曆了左鄰右舍一邊是玩兒搖滾的,另一邊有個新生兒……鑒於左鄰右舍中間夾著個她誰也不礙誰的事,她這算不算功德無量?

至此,她還都笑麵人生。

直到有一天,她的腳底下跑過一隻老鼠。

黃青青從地上跳到床上,再從床上跳到桌子上,哇的一聲就哭了。

那一隻老鼠是個老鼠精也說不定,停下來,回頭,用一種“吵死了”的眼神瞅了黃青青一眼,這才消失在了床底下。

黃青青目瞪口呆,心說我之前也沒見你對隔壁那玩兒搖滾的和那新生兒有意見啊,怎麼到我這兒這麼牛逼轟轟的?見人下菜碟兒是不是?

徐恩敲門的時候,剛剛平靜下來的黃青青又哇的一聲就哭了。

她從桌子上跳回床上,再從床上跳回地上,踮著腳尖一溜小跑,打開門,撲進徐恩的懷裏:“老鼠!比貓還大的老鼠!”

徐恩先下意識地摟著黃青青後撤了一步,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看她沒事,再看房間裏又小又陰暗——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來了,但每次看,隻會越來越覺得又小又陰暗——便又氣不打一出來,收回手,插進了褲兜裏。

他冷冰冰道:“‘獨立女性’還怕老鼠?”

立即,黃青青退出徐恩的懷抱:“你還有完沒完?”

二人怒目相對。

而這要從頭說起。

黃青青要自食其力,徐恩當然沒意見。

但徐恩對黃青青為了要“一步到位”地自食其力去吃不必要吃的苦,當然有意見。

找房子的時候,徐恩對這裏是一萬個反對。但黃青青堅持,這裏是以她的經濟能力能找到的最好的房子了。徐恩百思不得其解,那他的經濟能力算什麼?那她父母的經濟能力算什麼?她跟她最親的人的經濟能力有仇嗎?這時,黃青青提出了兩個詞:精準扶貧和獨立女性。

她說她是時候脫離父母的“精準扶貧”了。

她說她身為獨立女性,更不能花他的錢。

僵持後,徐恩不得不讓步。

黃青青搬家時,趕上徐恩為了能提前一個學期畢業,至少要在這一個學期多追一科的學分,忙到三天兩頭兒揣著個牙刷住在了學校的圖書館裏。他知道黃青青要省錢,便找了家輝等人幫她搬家。結果,黃青青謝絕了家輝等人,跟他說什麼獨立女性不能為了省錢,反倒欠一屁股人情。

徐恩真的是“Are you kidding me?”

朋友間互幫互助,怎麼就欠一屁股人情了?

獨立女性不能有朋友?

然後,好了,黃青青把腰給扭了……

徐恩都要氣死了好不好?

結果黃青青還笑著跟他扯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自己找的女朋友,這戀愛氣死也要談下去!

徐恩在百忙之中從學校的圖書館搬去黃青青的新家過了一夜。睡之前,架子鼓叮咣叮咣。前半夜,夜哭郎嗷嗷嗷。後半夜,架子鼓和夜哭郎合奏……天亮後,掛著兩個黑眼圈的徐恩麵對著黃青青的兩個黑眼圈,話說得稍稍衝了點兒:“這是人住的地方?”

缺覺的黃青青說話也帶刺:“又沒人求著你來住。”

徐恩一忍再忍:“你確定你不要搬到我那兒去住?”

黃青青把頭一甩:“我確定我身為獨立女性才不要寄人籬下。”

有種!

過了這一夜,徐恩從黃青青的新家搬回了學校的圖書館。

此後,二人每天倒是都有聯係,但那種諸如“多喝水”、“我睡了”和“你也早點兒休息”等等毫無感情的聯係還不如不聯係!關鍵是就連這種毫無感情的聯係,黃青青都沒有主動過一次。徐恩一邊頭昏腦漲地趕論文,一邊心說很好,這就叫獨立女性!很好!

但還是那句話。

自己找的女朋友,這戀愛氣死八百遍也要談下去!

所以這一天,徐恩前腳趕完了論文,後腳就來找黃青青了。

咦?迎接他的是黃青青的投懷送抱?結果,是因為房間裏有老鼠?老鼠……這是徐恩第八百零一遍氣死了。是,他是管不著她做獨立女性,但她能不能考慮一下他的感受——考慮一下他身為她的男朋友,對她的找罪受無能為力的感受?是,她是可以把找罪受當“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甚至當一種體驗、樂趣,但他不可以。

他隻想讓她吃香喝辣,哪怕沒體驗,沒樂趣。

所以,他冷冰冰道:“‘獨立女性’還怕老鼠?”

“你還有完沒完?”

“沒完。”

“諷刺我有意思嗎?”

“怎麼是諷刺?你說獨立女性就是獨立女性,我說就是諷刺?”

黃青青理直氣壯:“難道你希望我從我爸媽的翅膀底下,直接鑽進你的翅膀底下?你是不是特需要成就感啊?保護我能讓你獲得成就感是不是?”

“黃青青,沒人希望你在誰的翅膀底下,我是希望你在我身邊,而不是把我和你爸媽都推得遠遠的。其實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其實你也知道你爸媽是怎麼想的,否則,你也不會對他們報喜不報憂。說到成就感,特需要成就感的人是你,是你在從克服困難的過程中獲得成就感,但你克服的困難明明都是你有意而為之的,你這是把你的成就感建立在我的挫敗感之上。”

“你的挫敗感是你庸人自擾!”

“你的意思是……你的事是你的事,不關我的事?”

“我也沒有幹涉你的事,不是嗎?”

“幹涉?你管這叫幹涉?”徐恩點點頭,心平氣和地走了。

黃青青轉身回了房間,連房間裏有“比貓還大”的老鼠都不怕了。

別說怕了,她忘都忘了。

這是她和徐恩戀愛後第一次爭吵。

盡管,天崩地裂的愛情也好,她向往的平淡似水的小戀愛也罷,爭吵都在所難免,但未雨綢繆是一回事,發生了是另一回事。發生了,她再平淡似水的小戀愛也像油鍋一樣滾燙,天也像要塌下來一樣,腦海裏的那一簇聲音也像《夏洛特煩惱》中袁華的雪中跪地怒吼和瓊瑤劇經典台詞一樣撕心裂肺。

什麼是《夏洛特煩惱》中袁華的雪中跪地怒吼?

那就是黃青青的心理活動如下:不,不!不……

且伴隨著一首“雪花飄飄,北風嘯嘯,天地一片蒼茫”的《一剪梅》。

什麼又是瓊瑤劇經典台詞?

那就是黃青青的心理活動又如下:徐恩,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什麼?我才無情我才殘酷我才無理取鬧?不不不!徐恩,你更無情你更殘酷你更無理取鬧!徐恩走的第一個小時,想他……徐恩走的第二個小時,想他想他……徐恩走的第三個小時,想他想他想他……

就這樣,黃青青在三個小時後衝出了房間。

因為如果一定要在“獨立女性”和徐恩之間二選一的話,她選徐恩。

就這樣,她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和徐恩隔著一條馬路同時看到了對方。紅燈。她看到他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就像不曾“離開”過,隻是去買了趟菜一樣。與此同時,他看到她紅腫著兩個眼睛,頭發亂糟糟的,褲腳堆在雪地靴的靴口上,真忍不住送給她一首兒歌——小邋遢,真呀真邋遢……

紅燈變了綠燈。

二人在斑馬線的中央會合。

徐恩一攬黃青青的肩,給她來了個向後轉,便帶著她原路返回了。

而徐恩當然不是去買了趟菜。

後來,他從塑料袋裏掏出了捕鼠夾和老鼠藥,還有一盒耳塞和一包眼罩。因為和黃青青彼此彼此,如果一定要在黃青青和任何事之間二選一的話,他選黃青青。那麼,別說是做“獨立女性”了,就算有一天她要做美國總統,他也要做這一位女性華裔美國總統身邊的男人。但在此之前,消滅老鼠和失眠才是當務之急……

徐恩搞定捕鼠夾和老鼠藥後,黃青青從他背後抱著他不撒手:“我錯了。”

“哪錯了?”

“哪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