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心中無憂事,恰似少年時(1 / 3)

耶律安平的少年時代是自由的。鷹馬毬獵,恣意馳射。

她有個英勇又百依百順的哥哥,一個契丹英雄,哥哥對她的疼愛超過了對同母的兩個妹妹。安平對父親沒有親近感,但她並不覺什麼,因為不是失去而是從沒得到過,她甚至想父親就應該是這樣吧——冷酷、責難。當然,這種想法隨著許多反例的出現而動搖了,比如母親對遠在家鄉的父親的思念。母親有一本詩冊,那裏淨是她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念。就是這樣一個陽春白雪的物件,裏麵卻夾著一張殘破的鞋樣子,母親解釋說這個鞋樣子屬於一個人,就是她的父親,小安平的外祖父。

安平自小喜歡紅色,正與母親相反。她的玩具第一是馬,其次是母親從南國帶來的五弦琵琶,再大些又多了一個,就是母親的詩冊。母親總說安平不像自己,除了對琵琶的喜愛。

析古朵對安平說,她生下來眼睛腫腫的,就一條縫,第一眼見的是產婆,第二眼是母親,第三個就是哥哥。小時候,哥哥抱她的時間比母親還多,母親總端莊地危襟正坐。她的父親在她出生後第三天才姍姍而來,因為他去畋獵擊鞠了。他為新生的女兒取名“安平”,進位趙箏為“昭儀”。

後來,人們經常看見一位英姿颯爽的少年跨在馬上,懷裏扶著個幼兒,像模像樣地坐在馬背上的,那時安平剛剛搖搖欲跌、咿呀學語。她對馬有種奇怪的親密感,她哭鬧時,隻要把她放到馬背上她就會破涕為笑。趙箏昭儀擔心女兒的安全,可是小安平全然不管。小小的她還不明白,她是母親的命芽兒啊。

其實,從安平記事起哥哥就是個大人了,這不僅表現在她要仰頭看他、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她悠上天,更表現在他的忙碌和深沉。除了毬馬之樂,安平還喜歡聽哥哥講故事,古代中原的典故,契丹先祖的傳說,尤其是契丹巾幗英雄蕭太後平定朝綱、征戰沙場的故事。

純淨不過少年心。小安平分辨事情的好壞很大程度上是靠別人的反應,比如哥哥正式冊封為皇太子時母親的喜悅和析古朵的興奮;元妃被冊封正宮皇後時哥哥的陰沉、母親的不語、析古朵的唉聲歎氣。

元妃搬到了以前齊天皇後居住的宮帳裏。齊天後去世,哥哥被允許住在裏麵。現在,哥哥不得不搬家了。小小的安平跑去幫忙。哥哥隻有一天時間把他的東西搬空,最後一趟回來清掃的時候已經過了亥時。寬闊的大帳裏亮著星星點點的幾盞燈,每盞都隻有黃豆粒大小,好像沉沉的黑夜隨時可以把它們吞噬。安平害怕了,析古朵講的那些魔鬼故事一下子跑到她腦中,她跑去找獨自站在帳外的哥哥。高大強壯的哥哥是個英雄,可以驅散一切妖魔鬼怪!可是,她卻看見了哥哥的眼淚。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哥哥流淚。

哥哥的遷家對安平的影響有兩個,一好一壞,壞的是她失去了一個遊戲場所,這比得不到父親的疼愛還讓她傷心,畢竟她享受過那快樂,如今那個“地兒”還在,卻不再屬於她,為此她煩惱了很久;好的是哥哥的新居離她的家近多了,這樣她在兩個家之間奔波也少費些力。

哥哥的第一位騎射師傅是耶律奚底,雖然他隻教了哥哥兩三年就去世了,卻已經把他調教成了馬上神箭手。這耶律奚底就是當年在陳家穀口一箭射中楊業楊無敵的坐騎,生擒楊老令公的契丹第一神射手。安平隻見過耶律奚底一兩麵,那時她還很小,但她也驕傲地自稱是耶律奚底的徒弟,原因是她得到了哥哥的真傳,尤其是馬術和箭術。

每次父親到懷州打獵,安平總纏著哥哥同去。那裏有廣袤的大地,有湛藍的天空,地上有麋鹿、紫貂,天上有海東青。她可以自由馳騁,可以彎弓射獸,可以登上最高的峰,一目九嶺,領略四季輪轉的天地。她穿著特製的紅綾子軟甲,腳蹬著小戰靴,胳膊上戴著小號兒的玉臂鞲,上麵落一隻與她一樣大的海東青,壓得她抬不起胳膊。隻要她一聲令下,海東青就會衝上雲霄,高空翱翔,她在大地上高聲呼嘯,仿佛海東青把她那明亮的眸子也帶上了天空,任她領略高空奇觀。她的馬鞍橋頭一邊掛九龍彎弓,一邊帶著雕翎黑羽箭。在那裏,人們總能看到安平卷著煙塵馳騁,還在馬背上前俯後仰、離鞍脫蹬,一會兒懸在馬腹一側,一會兒拖在馬後。安平立馬穿楊神射手功夫也是在那片土地上練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