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趙玉墨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但馬上便被楊露奪走。
“煙癮又犯了?你不是答應我戒掉嗎?對了,”楊露從茶幾上拿起煙盒,“你什麼時候買的煙,我怎麼不知道。”
“心情不好,”趙玉墨苦笑,“讓我抽一根吧。”
楊露將煙和煙盒一塊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不行!”楊露堅決地說,“你怎麼了啊?怎麼魂不守舍的。”楊露看了一眼電視,電視上正播報著娛樂圈的新聞,楊露明白了,或許趙玉墨是因為看到娛樂圈的事情想到了自己。
娛樂圈真是個更新換代十分迅速的地方,如果沒有足夠的曝光率那麼很容易就被公眾遺忘,而趙玉墨就是這樣,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提起她,因為這個圈子裏比她年輕漂亮的女孩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楊露說,“娛樂圈是個肮髒的地方,這是你對我說過的,所以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何況你現在有了曉東,你不是說你現在所擁有的是最為快樂的時光嗎?”
趙玉墨笑了笑,她關掉電視靠在了沙發背上,她說:“不是因為娛樂圈的事,我現在已經聲名狼藉了,我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記我。”
“那是因為什麼。”
“曉東的父親出事了。”
“什麼?”楊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江浩,”趙玉墨看向了楊露,“他出事了。”
楊露啞然,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早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也早就知道他會和我有一樣的下場,”趙玉墨苦笑,“我和他都是自私的人,而自私的人很少會有好的下場。”
“玉墨,你不要這麼說。”
“我沒事的,”趙玉墨握住了楊露的手,“都過去了,不是嗎?”
但其實趙玉墨說的都是違心話,因為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無法確切地形容這種預感到底是什麼,她隻是在隱隱地擔心,擔心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四天後,趙玉墨的預感真的應驗了。
那天本來應該是趙玉墨在家裏看孩子,楊露出去買東西。
可是當楊露走到門口的時候,楊洋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哇哇地哭著找媽媽。
趙玉墨看著無法脫身的楊露,她笑著說:“算了,你在家帶孩子吧,以後買菜這種事情都交給我吧,畢竟你現在要養活我們仨。”
“算你還有點良心。”楊露翻了一個白眼。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照你這麼說好像你還吃虧了似的。”
“好吧,好吧,誰都不易,待會曉東醒了你就知道什麼叫雞飛狗跳了。”
楊露忍俊不禁。
趙玉墨真的沒有誇張,這兩個小祖宗隻要一醒,這個家就會不得安寧。
“你說我們這種生活叫什麼?”趙玉墨問。
“什麼意思。”
“兩個單身母親的幸福生活。”
“哈哈,”楊露恍然,“這句話比較貼切。”
“楊露。”趙玉墨抿著嘴笑。
“幹嘛。”楊露裝作嫌棄地瞥了趙玉墨一眼。
“我真的好幸福,有你真好。”
趙玉墨走後,楊露還在品味著趙玉墨剛才的那句話。
我真的好幸福,有你真好。
楊露也想將這句話同樣回給趙玉墨。
趙玉墨真的變了,她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母親了,她的眼神裏不再有空洞的欲望,有的隻是慈愛的目光。
她不再是以前的趙玉墨了,以前的趙玉墨已經在她的身上死掉了,就像是破繭成蝶,她的過去猶如她身上的死皮一樣徹底褪掉。
楊露真的感覺自己很幸福,她曾以為失去了李東洋她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忍受孤獨,但現在看來,她真的很幸福。
她懷裏的楊洋仍在啼哭。
她親吻楊洋的額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表。
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
幸虧趙玉墨走的時候楊露勸趙玉墨帶一把傘,否則現在趙玉墨早就成了落湯雞了。
楊露坐在沙發上一邊哄楊洋睡覺一邊等待著趙玉墨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有隱隱地擔心,可她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
趙玉墨站在居民樓門洞裏。
她打開傘,然後走進了暴雨中。
寒風裹挾著雨水打到她的臉上。
她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身後緩緩地行駛。
她回頭看了一眼,心裏突然有些不安,所以她立刻快步朝大街上走去。
但是她身後的那輛車迅速地開到了她的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後退了一步,剛想大喊救命的時候,從車裏出來一個穿著皺巴巴的黑色西裝的男人。
男人雖然戴著墨鏡,可是趙玉墨一眼就認出了男人是誰。
他是江浩。
江浩將墨鏡摘下,他沒有打傘,身上很快就被淋濕。
“趙玉墨,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江浩說。
趙玉墨啞然,她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她知道站在她麵前的江浩是一個危險的人,可是當江浩拉著她鑽進車裏的時候,她居然沒有任何的反抗。
他們兩個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趙玉墨隻是看著前方,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想要跑,可是,另一個聲音告訴她,她需要了結一些事情,徹底地了結。
江浩開著車在暴雨中狂奔。
趙玉墨轉過頭看向了車窗,無數的雨滴在玻璃車窗上滑落,就像是一張正在流淚的臉龐。
“你總歸還是找到我了。”趙玉墨說。
“我早就找到你了,”江浩說,“我不僅找到了你,而且還知道你的孩子叫趙曉東。”
“你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我。”
“你搞錯了,趙玉墨,”江浩看了趙玉墨一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過你,我不會放過你,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會知道,不管你走到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趙玉墨感到不寒而栗,她說:“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
“你離開我以後,公司就開始一落千丈,我調查到你的下落,我想,我隻要知道你在哪裏就好,等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回來找你,但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江浩突然笑了,“現在許多人都在找我,他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握著一把鐮刀,他們找到我之後就會殺了我,”江浩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情緒變得激動了起來,“趙玉墨,這都是你害的,如果沒有你,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我沒有遇到你,我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浩,”趙玉墨冷笑,“你這套邏輯根本就站不住腳,我說過,像我們這種人是沒有好下場的,自私的人總是會遭到報應的,所以這一切都是天命,你我都逃不掉,江浩,”趙玉墨將手搭在了江浩的胳膊上,“回去吧,回去麵對你應該麵對的結局。”
“回去?”江浩將車停在了海邊,“回去就是死路一條,警察到處都在找我,因為我殺了人。”
“那你就去自首,你總歸要麵對自己,”趙玉墨看向了江浩,“生下曉東之後我才明白,人這一生想要的太多就會不快樂,平平淡淡就好。”
“可是我已經一無所有的了,趙玉墨。”
“至少你還有你的家人。”有那麼一瞬間,趙玉墨差一點就告訴江浩,趙曉東是他的孩子,可是她適時地止住了這個想法。
“家人?現在連我女兒都在恨我,我哪裏來的家,我現在是在逃的殺人犯。”
“隻要你能麵對過去,她們就會原諒你。”
“趙玉墨,”江浩突然掐住了趙玉墨的脖子,“我現在除了你已經一無所有。我現在隻要你,我要你跟我走,過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跟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嗎?”趙玉墨驚恐地看著她麵前的江浩,她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但是下一秒,她就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答應江浩。
江浩鬆開了手,撫摸著趙玉墨的臉頰。
“跟我走,好嗎?”江浩說,“我會對你好,我如此愛你,你明白嗎?”
“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不能放過我們彼此。我該給你的、能給你的都給過你了,你到底要我怎樣。”
“很多事情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玉墨,上蒼已經將我們綁在了一起,我們誰都逃不掉。”
趙玉墨想要打開車門逃走,但是江浩一把將她拉了過來,他用力地揪住了趙玉墨的頭發,他說:“趙玉墨,如果你想讓你的朋友還有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活,那麼你就跟我走,要知道,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我做什麼都不怕。”
趙玉墨的身體開始顫抖。
江浩真的瘋了,她知道現在的江浩真的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她怎麼可能允許江浩傷害楊露,但是,她更不可能跟江浩走。
江浩的車在暴雨中飛馳。
趙玉墨想到了曉東,曉東還那麼小,她怎麼可能舍得丟下他。
她想象著楊露在家裏焦急地等她回家的模樣,淚水突然劃過眼角。
趙玉墨想要打開車門,但是車門已經被江浩鎖住了。
“你停車!江浩,你他媽的給我停車!”趙玉墨突然開始歇斯底裏地大喊。
江浩隻是冷笑,他根本沒有停車的意思。他不可能輕易地放過趙玉墨,他在趙玉墨身上花費的金錢、時間還有感情不能就這麼白白浪費掉。
趙玉墨突然抓住了方向盤。
“趙玉墨,你瘋了!”江浩試圖推開趙玉墨,可是趙玉墨的雙手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盤。
“趙玉墨,”江浩突然害怕了,原來當真正麵對死亡的威脅時絕大多數的人都會恐懼,“你他媽的給我鬆手,你不想活了嗎?”
“讓我下車!讓我離開!”
“趙玉墨,你毀了我,我怎麼可能輕易地放過你!”
“我毀了你?”趙玉墨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了江浩,“江浩,我的這一生明明差點被你毀掉,遇見你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黑色的轎車在路麵上無規律地快速地行駛著。
車內的趙玉墨和江浩都在試圖控製住方向盤,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輛黑色轎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朝著大海猛衝了過去。
“趙玉墨你給我鬆手!”江浩用力地掐住了趙玉墨的脖子,趙玉墨的臉變得通紅,她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但是她的手仍孤注一擲地緊緊地抓住方向盤並且試圖從江浩的手中奪回方向盤的控製權。
然後,當江浩發現汽車正在全速衝向護欄的時候,他突然蒙了,他狠命地踩下了刹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江浩知道一切已經晚了,所以他鬆開了掐著趙玉墨脖子的手。
趙玉墨大口地喘著粗氣,然後她看到江浩在衝她笑。
在那一瞬間,趙玉墨聽到江浩說:“趙玉墨,你說得對,我們都是自私的人,所以我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趙玉墨知道她即將麵臨的結局將是死亡,她將會和她身旁的這個她不愛的、痛恨的男人一起死去。
這就是她的結局,這就是她們的結局。
她閉上了眼睛,淚水劃過眼角。
終於結束了。
她的秘密將會和她一起死在海裏。
所有的一切,都將會死在海裏。
汽車以不可阻攔的速度衝破了木製護欄飛向了大海。
在汽車入海的那一刹那,江浩想起了殺死韓森時他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他想,當他在另外一個世界見到韓森時,他一定會跪下向他謝罪,他不該死,該死的人是他自己。
……
趙玉墨的死引起了一陣轟動,或者說,這場轟動並不僅僅是因為趙玉墨的死,而是因為趙玉墨和江浩的共同死亡。
各家媒體對於趙玉墨和江浩之間的關係眾說紛紜。
直到江浩的妻子韓娜在媒體麵前控訴趙玉墨和江浩之間的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時,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楊露閉著眼睛聽著電視裏對於這場事故的報道,然後,她睜開眼,關掉電視,將遙控器狠狠地砸向電視。
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她突然趴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
趙玉墨,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我,怎麼這麼狠心丟下我和楊洋還有曉東,你讓我們今後的人生該怎麼繼續下去。
曉東還那麼小,他連媽媽都不會叫,你怎麼能忍心丟下他。
趙玉墨,我的心好痛,我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你,可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場夢,你已經死了,我今生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你了。
趙玉墨,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和我相伴到老嗎?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看著楊洋和曉東一起長大嗎?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走完今後漫漫的人生長路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先我一步走掉。
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今後的人生該怎麼辦……
我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為什麼……為什麼我連你都無法留住……
我想你……趙玉墨……我想你……如果你能聽到,那麼求你回來……回來,回來,求你快些回來……隻要你能回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隻要你回來,隻要你回來……
楊露哭得精疲力竭,然後,她昏死了過去。
……
一個月後。
“趙玉墨,我來看你了。”楊露將花放到趙玉墨的墓前,然後蹲下,“你放心,我會好好地將曉東撫養長大,我會讓他知道,他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媽媽,”楊露潸然淚下,“可是我現在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居然走了,你居然就這麼離開了我。”
此時,楊露聽到有人正朝他這邊走來,她轉過頭,看到了一個捧著花的戴著墨鏡的男人。
男人將花放到了趙玉墨的墓前,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了楊露。
楊露站起身,接過手帕,她看著男人,僅僅一秒鍾的時間她便已經知道了站在她麵前的男人是誰。
男人摘下墨鏡,看向楊露。
“楊露,”男人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李東洋。”
他們相顧無言,然後同時看向了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趙玉墨笑得如此燦爛,那時的她是快樂的,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可一切都隻是表麵。
趙玉墨從她出生起便已經注定了如今的命運。
一陣狂風吹過,天空瞬時烏雲密布,幾分鍾後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下雨了。”李東洋說。
“嗯,下雨了。”楊露伸出手,讓雨滴滴落在她的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