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大抵亦是感覺到某種不同尋常,偌大的青樓內,一時寂然無聲。
“哦。”
一片詭異的沉默之中,蘇栩栩聽到男人再一次惜字如金的吐出的字眼。
呃,相較於之前的那個“哦”字,不過是疑問語氣換成了陳述罷了。
卻是一樣的漫不經心,渾不在意。
男人無聊一般轉著手中的酒杯,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仿佛此刻比之那錦衣少年的身份,杯中酒液在燈光下折射的不同色彩,更令他感興趣。
蘇栩栩幾乎有些想笑了。
而這樣的反應,顯然不在孟懷瑾的預期之內,眼見那人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卻完全不放在眼裏的態度,錦衣少年一張臉都氣的扭曲,攀在護欄上的雙手緊緊攥起,像是恨不能立時三刻就將樓下那不識時務之人如螻蟻一般捏碎。
“少爺,要不要奴才帶人下去好好教訓教訓這人?”
身旁,慣於察言觀色的侍從,趕忙銳意討好,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夠被在場的所有人聽清,充分展現了一個稱職的狗腿應有的職業素養。
老鴇當即麵色一變,畢竟打開門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那些一言不合就動手打打殺殺的主顧,更何況這孟家的小公子,她是萬萬不敢得罪的,權衡利弊之下,但見她心疼的咬了咬牙,剛打算站出來打打圓場,卻聽底下那端坐如山的男人淡淡開口,說的是……
“莫非孟公子是覺得比銀兩比不過我,所以打算以勢壓人?”
依舊是那副不急不緩、不緊不慢的口氣,說這話的男人,削薄的唇邊甚至微微噙著一絲笑,燈光流轉之下,好看的似一幅畫。
被一語道破心思的孟懷瑾,卻遠沒有他的淡定從容,不僅一張臉被激的青紅交替,一雙眼睛更是血絲遍布,又惱又恨。從小到大,他要什麼,不是手到擒來?就算是要爭要搶,旁人一聽他姓孟,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到頭來也還不是乖乖的雙手奉上,何曾被人如此挑釁過?
尤其是在逛青樓、搶姑娘這件事上,他更是從來沒有輸過,更何況是輸給這麼一個一看就討厭的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無名小卒?
“四萬兩。”
咬了咬牙,一怒之下,孟懷瑾爭強好勝的心思,一下子被完全激了起來。
“五萬兩。”
男人不慌不忙。
“六萬兩。”
半響之後,孟懷瑾方才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個新的數字。原本趾高氣昂的錦衣少年,此刻早已不複先前的盛氣淩人,惟剩氣急敗壞的模樣,活像一隻被繃得過緊的氣球,仿佛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
另一邊,墨藍衣衫的男人卻仿佛漸入佳境,“七萬兩”三個字,就那麼輕描淡寫的從他涼薄的唇齒之間,輕巧而優雅的滑出,似高山流水一般清越動聽。
七萬兩……
蘇栩栩迅速在心中計算了一下“七萬兩”在這個年代甚至在她原本的世界裏的購買力,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在滴血,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
“太敗家了。”
她的聲音原本不算太大,但在此刻死一般寂靜的大廳之中,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蘇栩栩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隨著她這一句“太敗家了”的響起,原本專注於那兩位紈絝子弟競價的一眾吃瓜群眾,一瞬之間盡數齊刷刷將目光轉向她之時帶起的氣流聲……
實在是太刺耳,也太羞恥了。
蘇栩栩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光……讓你嘴賤,讓你多話……
嗬嗬幹笑兩聲,蘇栩栩剛打算裝糊塗將此事就此揭過,一抬頭,卻正撞上一對黑漆漆的眸子……那雙眼睛極黑也極銳,像驟然劃破夜色的一柄利劍,毫無預兆、不容分說,直抵人的心底而來……
蘇栩栩清楚的聽到自己左胸處傳來的劇烈轟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