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芊看向她,臉上的表情堪稱溫柔,“你說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餘川依舊木然。
秋芊似乎並不介意,自顧自地說:“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折騰過我,應該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吧?”
“小姑娘好,我就喜歡小姑娘,乖乖的,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就追在咱倆後頭甜甜地喊,媽媽,爸爸。”
餘川忽然渾身一震。
秋芊笑了,“你不喜歡她喊你‘爸爸’呀?可是怎麼辦呢,孩子也不是你生的,你做不了媽媽。”
餘川終於抬起頭,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嘴唇顫抖了兩下,千言萬語也隻能抖落成那句他早已經重複過的道歉:“對不起。”
秋芊偏過頭,重重地閉上眼睛,似是不願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眼淚隨之滑落。
沒有任何誇張的渲染,段導以一種平靜的、記錄的視角呈現了醫院的這一場戲。
秋芊在阿宋家大鬧一場昏倒之後被送進醫院,並且得知了自己其實早就懷有身孕。
然而命運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這使得這個她曾經渴望過的孩子變成詛咒般的存在。
此處,她的情緒已然被抽空,也徹底失去了憤怒的力氣,反常的平靜下,是內心無窮無盡的悲涼。
精神大受刺激之後,秋芊不見餘川,整夜整夜地坐在黑暗中,盡管睜著眼睛,卻仿佛已經死去。
到了白日,她又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然而在某一個瞬間她會忽然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於是強迫自己吃飯,暴飲暴食,機械地往自己嘴裏填灌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跑進洗手間裏瘋狂地嘔吐。
直到她再一次看見電視上的通緝令。
依然附有那張黑白的證件照,不太清晰地呈現出一個年輕男孩兒的眉眼。
想起那一晚餘川看見通緝令時的反常,秋芊長長久久地盯著照片出神——此處鏡頭再一次給了這張照片一個漫長的特寫,既意味著她長久的注視,也是從鏡頭語言上再一次給觀眾暗示。
這個年輕的男孩兒有什麼特別,讓餘川那樣在意?
秋芊心裏忽然升騰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這預感致使她反反複複、一寸一寸地描摹照片上男孩兒的輪廓,最後,視線定格在那雙眼睛上麵。
那是一雙靜止的眼睛,漂亮,但淡漠,在那張清瘦的臉上過分突出。
上一次見到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
那個雨夜,那個她崩潰的雨夜。她撲向那個妝被雨水淋花、臉上還帶著淤青的妓女,不,她發瘋般撕扯著他,她就站在那裏不動,像是完全的局外人。
她摸她的臉,摸她的身體,試圖去戳破關於性別的拙劣謊言,她們的距離那麼近,無論妝容如何,淤青如何,她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一個連秋芊自己都覺得離奇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是她嗎?
如果就是呢?
漸漸地,秋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微笑。
終於到了要離開的日子了。
阿宋對即將到來的命運渾然不知,從容地起床,洗漱,更衣,坐在鏡子麵前戴假發,化妝,慢慢地變成平常頗有風情的阿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