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廠工人劉慶海三十歲那年,酒廠破產,劉慶海失了業。他在酒廠幹了十年,可一直做保衛,值夜班,工資倒是不低,可什麼技術都沒學到。沒有特長,劉慶海的再就業就難上加難,連續奔波了五個月,還是沒有找到工作。見他成天愁眉苦臉、長籲短歎,老婆攬著嗷嗷待哺的兒子給他出主意:“要不,你去找找尚大可?當年你們可是鐵哥們兒,說過吃喝不分、同甘共苦的。”
投奔尚大可,劉慶海不是沒想過。尚大可原本在酒廠做釀酒師,前兩年辭職下海,自己開了家小酒廠,利用當地漫山遍野的棗樹資源,生產一種叫作棗花釀的蜜酒。尚大可當時叫過劉慶海幫他一起做,劉慶海覺得還是國營酒廠的錢掙得容易,就謝絕了。現在自己失了業,再去找尚大可,劉慶海麵子上過不去。可想來想去,也隻有這條路了,隻好把心一橫,硬著頭皮走進棗花釀酒廠,敲開了廠長尚大可辦公室的門。
聽劉慶海吞吞吐吐說明了來意,尚大可的眉頭皺了又皺。劉慶海見了,說:“你要是為難,那就算了。”尚大可一拍大腿說:“兄弟你說的什麼話?有我一碗粥,就不能讓你餓著。這樣吧,我再添個門衛,你還做你的老本行,怎麼樣?不過工錢肯定沒有那麼高,委屈兄弟你了。”
劉慶海留在了棗花釀酒廠,慢慢明白了尚大可為什麼皺眉頭。去年棗樹大麵積受蟲災,棗花釀的主要配料棗花蜜奇貨可居,致使酒廠成本飆升,售價卻提不上去。生意慘淡、利潤微薄,眼見著棗花釀就要支撐不下去了,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全。
知道了這些,劉慶海心裏一熱,主動找到尚大可說:“別的我也做不到,我的工錢你先留著吧,我們一起熬過這一關。”尚大可連連搖頭:“那怎麼成?我給的工資本來就不高,你一家老小也要吃飯啊。不過我還真的有事想找你呢!我記得你家院子裏有個大地窖,能不能借給廠子裏用用?為了壓縮成本,我把租賃的酒窖退了幾個,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棗花釀的工藝比較獨特,出廠前至少要在地下窖藏一年。
劉慶海滿口答應。那地窖是前些年為冬儲大白菜挖的,院子大,菜窖挖得也就大,左鄰右舍四五家的白菜都能放得下。這兩年白菜吃得少了,菜窖也就閑了下來。劉慶海回到家,把菜窖加固整理了一番,尚大可隨後就把酒運了過來。酒都裝在壇子裏,每壇一百斤,窖裏裝了整十壇。來年發好酵,一千斤酒能賣一萬塊。
可是,沒能支撐到來年,尚大可的小廠就被債主搶了個精光。在當地混不下去了,尚大可隻好遠走他鄉另謀生路。劉慶海為他送行,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劉慶海直著舌頭說:“我家地窖裏,還有你的十壇酒,來年回來取走賣個本錢,做個小生意吧。”尚大可臉紅脖子粗:“我還欠你不少工錢,就拿這酒抵償了。”劉慶海惱了:“你都吃不上飯了,我少喝碗粥算什麼!誰讓咱們是兄弟!”
尚大可這一走,就再沒消息。第二年,地窖裏的酒可以上市了,尚大可沒有回來取。劉慶海下窖檢查加固了一遍,又把地窖口封好。這樣等了一年又一年,劉慶海的兒子劉成龍都高中畢業了,尚大可還是沒回來。
劉成龍不成器,沒能考上大學,又眼高手低,不肯做粗活兒累活兒。他纏著父親要本錢,說是要跟朋友做生意。知子莫若父,劉慶海知道兒子不是那塊料,死活不肯給。劉成龍百無聊賴,成天跟一幫遊手好閑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這天劉慶海再次打開地窖,下去檢查窖藏的棗花釀。撫摸著被他擦得錚亮的酒壇子,劉慶海掛念著近二十年杳無音訊的尚大可,心裏一陣陣發酸。劉成龍不知什麼時候也下到了地窖裏,看著酒壇子咽口水。劉慶海知道他的酒癮上來了,把眼一瞪說:“警告你,少打歪主意!這酒是別人寄存的,誰都不能動!”
劉成龍不敢頂嘴,心裏卻不住地冷笑:老爸真是太迂腐,二十年了,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尚大可是生是死都難說,這些酒要留到哪一天?就算他活著,替他保存二十年,保管費都超過這些酒了,他還好意思要?
有個表哥去世了,劉慶海去奔喪,來回需要四五天。機不可失,父親離開的第二天,劉成龍就打開了地窖。有道是酒是陳的香,打開酒壇密封著的蓋子,一股甜甜的奇香立即溢滿了整個酒窖!劉成龍驚喜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股奇香衝上腦門,又從腦門沉進五髒六腑,讓他通體舒泰、如醉如癡!劉成龍想不到二十年前的小酒廠釀造的蜜酒竟然如此香甜,更難理解能釀造出這種極品蜜酒的酒廠竟會破產倒閉。
不過他顧不得想那麼多,興衝衝地找了個塑料酒壺,灌了滿滿一壺棗花釀,再把酒壇原樣封好。衝出酒窖,他立即召喚那幫狐朋狗友,從飯店叫了幾個菜,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弟兄們也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甘甜凜冽的好酒,剛聞到那濃鬱的香氣就已經饞涎欲滴了,美酒入口,更是甘醇綿軟、回味悠長,讓人難以自持。一夥人很快就東倒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