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我自己,當初在東莞跑單,不也曾麵臨絕境嗎?現在想想還後怕,雖然我並不愛沈洲,但當時若沒有沈洲的牽掛,我是不是也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小姐”似乎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就比如那次遭遇的三個嗑藥的家夥,她還算命大,第二天就可以下床了,一星期就可以繼續“工作”。但有的姐妹,卻因此送了命。就算沒有送命,她們時時也有得病的危險。

因為“工作”時,她們不會準備套子,那筆錢能省就省。當然,就算有套很多客人也不用,那樣不夠爽。倘若客人不用套子,她們也不能拒絕,因為拒絕了就拿不到錢,誰會跟錢過不去呢?有時為了賺錢,她們連老外都接,接過就用藥水拚命清洗下身。

我擔心地問:“要是洗不掉呢?你不怕得病嗎?”

娜娜無所謂地說:“得病就去醫院唄,反正死不了人。”

我提醒道:“艾滋病是無藥可治的。”

她好奇地問:“什麼叫艾滋病,我從來都沒聽說過哎。”

望著她那一雙茫然的大眼晴,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娜娜現在接客人接得很多,不多不行。她己經二十歲了,雖然年齡不算大,但性服務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大多數女孩隻有十六七歲,或者十八九歲,到二十歲就是大齡了。一般到了這個年齡,有的會找一個老而有錢的男人做填房;有的也會拿錢開一家小店,然後重新找一個男朋友嫁掉;最可憐的是那種既找不到老而有錢的男人,又沒錢開店的,隻好淪落到小發廓或到街上做暗娼了。暗娼的價錢,低到可以和蘿卜白菜一樣便宜。

“小姐”們的生活,完全和我格格不入,聽得久了,我便有些厭煩她。正想著怎麼徹底和她斷絕關係時,有一天上班,竟然接到她的的電話。她說她在醫院,要我一定要過去,她要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

雖然我實在不想和一個做“小姐”的女孩走得太近,但她哀哀的語氣終讓我不忍心。當天下了班,我和王磊打了聲招呼,還是去了醫院。

讓我意外的是,娜娜竟然是躺在重症監護室,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雙腿皮開肉綻,連路都走不了。看到我,慘然一笑,虛弱地說:“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同情地問:“是不是又遇到嗑藥的人了?”

她搖了搖頭:“其實本來是好事,不知怎麼就變成壞事了。”

原來,半個月前,有一個當地小官員看上她了,想包她做填房。她年齡大了,也正想找個人包,於是兩人一拍即合。但這個“小官員”原來是另一個“小姐”的相好,自從“小官員”看上娜娜後,便對那個“小姐”冷淡下來,那個小姐被人搶了生意,當然不高興。

那個“小姐”的男友有黑社會背景,便趁“小官員”和娜娜約會的時候,暗中通知和他們關係很好的治安員。三天前,“小官員”又來找娜娜,和她講好包養價格後,兩人便上了床。“小官員”正在娜娜身上動作時,治安員就及時出現,並以“賣Yin”將“小官員”和娜娜抓進了派出所。“小官員”交了錢就不見了人影,但娜娜卻遭到了三個治安員的毒打。三個治安員打她的時候,你一棍我一棍,專撿她的臉打。他們還侮辱她,故意撕爛她的衣服,用電棍挑開她的裙子,肆意戲弄她的下身,同時用下流無恥的話辱罵她。

說到這裏,娜娜簡直是咬牙切齒了:“那些治安員真不是人,可他們這樣的畜生居然還代表國家、代表法律?!我想,要是他們去見閻王的話,洗一個澡還洗不幹淨,因為他們的靈魂比我們做“雞”的還髒!我是一個女人,是一個被大眾唾罵的不幹淨的女人。但我首先是一個人,我也有尊嚴,我可以向他們和任何男人出賣我的肉體,那是我自願,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們侮辱我,還打著執法的旗號戲弄我!”

我趕緊勸她:“你冷靜些,不要太激動,這樣對傷口恢複不好。”

她苦澀地說:“恢複?我怕是恢複不了了,一動渾身就疼。才在醫院呆了三天,就花了一萬多元。”說到這裏,她好象很累似的,疲倦地閉上眼晴,與此同時,兩行淚水漫漫從她眼角溢了出來。

我同情地望著她,不知道如何安慰。

過了一會兒,她又睜開眼晴,從枕底摸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鄭重其事地說:“本來,我是和我男朋友住在一起的,我們早就商量好了,賺幾年錢,就回家結婚生孩子。可半年前,他忽然就消失了,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這是我這兩年來的積蓄,以前賺的錢都寄回家了。雖然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交往,但在深圳,除了你,我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麻煩你幫我把存折寄給我的家人,好嗎?”

我難過地接過信封:“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寄。”

她慘然一笑:“我相信你,裏麵有我家的地址。”說到這裏,她忽然發出一陣驚天地動的咳嗽,因了這身咳嗽,又觸動了身上的傷口,她疼得直冒虛汗。

我趕緊叫醫生,但她製止了:“算了,我心裏有數,沒用的,請你一定幫我把存折寄回家。”

多好的女孩子,都到現在這個樣子了還想著家。我真後悔以前對她的冷淡,流著淚點了點頭。

第二天,我專門請了假去給她寄存折。但當我拿著郵局回執再去醫院看她時,她的床己空空如也。醫生說,她昨天夜半時死了,是自殺!

娜娜就這樣走了,我暗暗為她祈禱:但願在另一個世界裏,沒有農村和城市,沒有窮人和富人,沒有酒店和小姐,沒有官員和治安員,沒有無緣無故的毆打,沒有電棍和侮辱!

娜娜的死,給我的生活又留下了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我再次感到生命的脆弱與無常,更加珍惜和王磊這種寧靜而幸福的日子。

但這樣的日子,卻極為短暫!

在櫻之廠,每年三月份,工作滿一年的員工都有一次普遍調薪機會,所以2006年新年開工後,廠麵臨的主要問題便是調薪。而今年的調薪,又有往年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