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回過神來,立刻手忙腳亂地去脫褲子。可我剛把褲子褪到膝蓋處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王磊的,想到我現在這樣尷尬的處境都是他造成的,對他不由生出一股怨恨來,便沒好氣地按斷了。

這時,醫生己經轉把身子轉向我,我三下五除二地把褲子脫掉了。沒想到,手機又沒完沒了地響起來。醫生皺了皺眉頭:“你到底接不接?不接就直接關了,免得影響做手術。”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沒好氣地說:“你幹什麼?”

電話裏傳來王磊焦急的聲音:“你不要做手術了,我要那個孩子!”

我惱怒道:“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己經上了手術台!”

他哀嚎一聲:“不要啊,你千萬不要做,我馬上過去接你!”

這個手術,我本來就不想做的,所以當即跳下手術台。醫生高聲說:“不做術也不退錢的!”

我頭也不回地說:“不退就不退。”

醫生沒好氣地罵道:“神經病!”

我顧不得許多,瘋了一般朝醫院門口跑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做媽媽了,我要做媽媽了。”

外麵太陽很大,但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就那樣傻傻地站在陽光下,象很多孕婦那樣,臉上寫滿即將為人母的幸福與驕傲。甚至於,我還故意挺了挺還很平坦的肚子。

不一會兒,王磊就匆匆就從輛出租車裏鑽了出來,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還在吧?”

我本想和他開個玩笑,但看到他布滿汗水的臉上滿是焦急,還是老實地回答:“還在,褲子剛褪下就接到你電話了。”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緊緊握著我的手:“謝天謝地!”

我不解地問:“你不是昨天還堅持讓我打掉的嗎?是什麼事讓你改變了主意?”

他臉色立刻大變,猶豫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生氣地甩開他的手:“你這人怎麼這樣?昨天說不要今天說要,要是你明天再說不要難道我還要再跑一次嗎?不如我今天就直接做了吧?”說完,我作勢要朝醫院跑。

他趕緊把我拉了回去,恐懼地望了望四周,小聲說:“是‘嬰兒湯’,你知道嗎?我剛才差點喝了‘嬰兒湯’!”

早就聽說廣東一帶有“嬰兒湯”,但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以訛傳訛,從沒想到竟然是真有此事!

原來,今天中午,公司一位姓宋的台灣廠商神神秘秘地打電話給王磊:“天氣快轉冷了,我有幾個朋友想進補進補,你也一起來吧,那家酒店有一道特色菜是全廣州最著名的。”

王磊本不喜歡這些應酬,但轉念一想,宋老板是公司的一位重要客戶,處得好與不好,都關係到公司的發展和他以後的生存,隻好硬著頭皮簽應了。

那家酒店並不是很大,位置也很隱蔽,但人來人往的,生意非常紅火。進了包廂,宋老板己經和幾個人在坐了,讓王磊奇怪的是,這些人臉上表情都很詭異。

相互寒喧一翻後,宋老板炫耀地問:“王經理,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要請你來這裏吃飯嗎?”大約是為了增加效果,說話的時候,宋老板的身子向王磊這邊湊了湊。立刻,宋老板身上一股奇異的香氣鑽進了王磊的鼻子裏,今他差點兒窒息。但他說不清這是什麼味道,因為從來沒有聞過。

王磊勉強笑了笑:“宋老板,對不起,我猜不出。”

宋老板剛想對王磊說什麼,包廂的門就被推開了。

一男服務生端來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麵放著一個蓋著蓋子的白瓷盆子。雖然盆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但並不妨礙一股奇異的香氣鑽入王磊的鼻子。王磊立刻意識到,這股奇異的香氣和宋老板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宋老板衝他得意地一笑:“王經理,請看,這就是該店的特色菜,這道菜在全廣州也屈指可數。”說到這裏,他掀開蓋子,指了指盆裏的東西,繼續說,“就這盆湯,我可足足等了半個月才吃到呢。”

一盆湯要等半個月?是什麼山珍海味?王磊疑惑地打量了在座的其他幾位,隻見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全都是一副口水直流的模樣。這更增加了王磊的好奇心,他好奇地往盆裏望去。

宋老板為了讓王磊看得更清楚一些,就用湯匙把盆裏的東西撈了上來。王磊看清了盆裏的東西,立刻愣住了!

被宋老板盛在湯匙裏的,竟然是一個小小的嬰兒,雖然渾身呈紅褐色,但有頭有手有腳,身子和貓差不多大小。

宋老板兀自得意地說:“這就是嬰兒湯,隱語叫‘排骨湯’。幾個月大的嬰兒,加上巴戟、黨參、當歸、梅杞子、薑片,再加入雞肉排骨,燉上十幾個小時,不但能補氣、養血,還是滋陰壯陽的佳口呢。我今年59歲了,養了一個17歲的女孩,夜夜都可以做一次呢。由於不好弄,所以價錢很貴。這個嬰兒是外地一對在廣州打工的夫妻的第三個孩子,由於前兩胎都是女兒這胎就想送讓別人養。酒店派人假稱領養,給了女嬰父母兩千元錢就抱來了。一般嬰兒湯,價錢是依據月份大小、死胎活胎來定的,這個嬰兒是活胎,價錢貴一些,要八千元一盅呢。”

宋老板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王磊卻完全嚇傻了,他也算見過世麵的人,可這麼恐怖的事情,他隻是聽到過傳言,沒想到今天卻真的見到了!他呆呆地望著宋老板上下翻飛的嘴唇,腦子裏卻一片空白,根本沒聽到宋老板在說什麼!

宋老板以為他客氣,熱情地說:“王經理,快嚐嚐,這可是絕對的美味啊,除了我們這些有錢人,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宋老板邊說邊把盆子往王磊麵前移了移,與此同時,那股奇異的香氣更加濃烈地鑽進王磊的鼻子,嬰兒小小的頭正好對著王磊。王磊覺得嬰兒的眼晴正死死盯著他,那雙眼晴裏充滿了仇恨和邪惡!

王磊忽然想起什麼,驚慌地問:“照你這樣說,這個是生下來的活嬰,如果是流產或墮胎的死嬰,也可以做嬰兒湯嗎?”

宋老板老道地說:“那當然,死胎更好辦了,包給產婆或醫生幾百塊紅包就行了。”

聽到這裏,我立刻全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第一個被我流掉的孩子,他(她)被誰吃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恐怖地用後緊緊捂住肚子。

王磊並沒有意識到我的變化,尤在憤憤地說:“聽說活嬰都是女嬰,一胎政策真是害死人。中國人喜歡好進補的習性,己經到了天譴的地步了!不但酒店如此,聽說有些福利院也收買被拐賣嬰兒,讓外國人收養中國嬰兒牟利,什麼世道!”

我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猛地雙手抱頭,狂躁地喊道:“別說了,我求你別再說了!”

他以為我是受了驚嚇,趕緊閉了嘴,緊緊地把我摟進懷裏,安慰道:“別怕,我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一路上,我都失魂落魄的,直到吃過晚飯,我才恢複正常,弱弱地問王磊:“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他便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不說,臉上沒有一刻即將為人父為人夫的喜悅,隻是一根接一根拚命地抽煙。很快,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

我不滿地說:“既然想留下這個孩子,你不知道抽煙對胎兒不好嗎?”

他這才掐滅煙頭,望了望我,歎了一口氣:“生孩子必須結婚證、上戶口,是嗎?”

我點點頭:“當然,否則連學都沒法上。但結婚、上戶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他拚命抽了一口煙,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說:“我無法給你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婚姻,無法給我的孩子合法的戶口!因為我的戶口被凍結了,現在根本連身份證都沒有!”

我吃驚地瞪大眼晴,好半天才說:“不,這不可能!如果沒有戶口,你還一直想出國?如果沒有身份證,你是怎麼進現在的公司?”

他苦笑道:“我當然想出國,如果我有戶口,我現在早就在國外了。我之所以能進櫻之和現在的公司,是因為我的身份證及所有證件,其實都是我一個同學的!事實上,我也不叫王磊,我的名字叫林卓生。”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男人,這個我深愛的男人,這個和我同居了一年的男人,竟然連名字都是假的!

我終於明白了,怪不得上次櫻之廠罷工,他明明非常支持,卻始終不敢走上台去,甚至於在罷工中,他明明沒有過激行為,卻偏偏逃得比任何人都逃得快。後來於慧問起,我還為他辯護,現在才知,他就是害怕一旦進入警方視線,假身份證的事就會敗露;怪不得他對結婚從來都不置可否,不是說時機不成熟,就是用出國來敷衍我,最可恨的是,我竟然一次次相信了他的話!

如果說我能理解他做假證有難言的苦衷,那麼我不能原諒的是,他竟然瞞了我整整一年。一想起來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一直在騙我,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想到這裏,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憤怒,顫抖著嘴唇,一字一頓地說:“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立刻跪了下來,把頭埋在我的膝蓋,內疚地說:“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怕一旦說出真相,你就會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