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年僅五歲的甄伊人,披麻戴孝地跪在甄氏家族祠堂外。
不管豆子大的雨怎麼打在身上,她感覺不到似的,隻是倔強地盯著家族祠堂的牌匾上的“賢明篤定”四個字上。
甄伊人的父親甄長行還在氣頭上,便不想理雨中的甄伊人。
甄家家主甄世纜就是罰她跪在雨中的人。他那威嚴和脾氣,若甄伊人不認錯,寧願讓她在雨中淋死都不會叫她回自己的屋裏去。
甄家的老婦人多少還是在乎自己的嫡長孫女的。隻是,她臥病在床很久,如今哪怕想顧也顧不到甄伊人了。
其他的姨娘,二爺三爺的,甄伊人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恨不得更是躲得遠遠的。三爺的夫人白氏,還站在祠堂旁的長廊上,指著甄伊人教育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聽祖父的話。
如此一來,上上下下,就隻有甄伊人的奶娘江氏真替她擔心。
一個五歲的孩子,剛失去了母親,大雨滂沱之時還被罰跪在祠堂門外。
真是可憐!
這雨定是老天憤怒的眼淚。她隻敢心裏想卻不敢說出來。
畢竟,她隻是個下人。
她知道下人必須要順從主子。
甄老爺要罰甄伊人,不為別的,也是為了要她順從自己。
甄伊人畢竟是江奶娘一手帶到這個歲數的。她知道要甄伊人服氣認錯簡直比登天還難。
別看這孩子才五歲,心卻比天還高,脾氣比她的祖父甄老爺還硬。她認定不對的事,別人再怎麼威逼利誘,她都絕不做,也絕不屈服。
江奶娘自知怎麼樣都說服不了甄伊人認錯,卻又難以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就隻好去求甄長行。
“你認得我是她的父親,卻不知道那個小畜生還認不認得我這個父親!”甄長行的氣還沒消,壓根兒就顧不上所謂的骨肉情,近乎吼出聲來。
他的夫人去世,頂多就是心生悲傷,原也不用這般惱怒。誰知,他的一滴眼淚還沒掉,他女兒甄伊人就在家族上下幾百號人麵前給他丟了臉。
甄氏家規有言,庶出子女的靈位不入家族祠堂;嫡子的側室之靈位不入祠堂;嫡子的正室,未生出男孩兒亦不得入祠堂,其名亦不得留在家族史譜之中。
甄伊人的娘黃氏,雖是甄長行明謀正娶的正妻,卻就隻有甄伊人一個女兒。如今又英年早逝。依據甄氏家規,她的靈位不能擺到家族祠堂供奉著,其名字也不能留在家族史譜中。
在甄長行看來,這合情合理。但甄伊人卻跑到家族祠堂,打斷家族要事的商議,大喊大叫,不成體統,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雖然她隻有五歲,但終究是女孩子。如今她這德行已經宛如一個潑婦,將來也真不知道她得變成什麼樣子。
他父親甄世纜讓她出去跪著認錯。她還不肯去!
最後還是甄長行自己將她提起來扔到祠堂外,叫她跪著的。
甄長行越想越氣。
“一個五歲的女娃,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準是她娘和你給慣的!沒個正行也就罷,本來女孩子也指望不上,卻連點骨氣也沒有!”他越說越激動,甚至將矛盾集中到她和甄伊人去世的娘身上。
江奶娘沒有辦法隻好受著,不然那個命苦的孩子豈不是真隨她娘去了?
江奶娘很怕甄氏的各位“爺”們,上到甄老爺,下至甄二爺的公子甄四方。他們不管老的還是少的,總斜著眼看江奶娘一眾的下人,那表情永遠跟縣衙的判官一樣威嚴又嚇人。
“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教得不好!隻是,小姐已經在雨中跪了兩個時辰了,再跪下去,隻怕……隻怕要出人命了!”
怕歸怕,救人心切,她隻好不管不顧地下跪,低著頭爭辯說。
若攤開她的手心一看,那全是冷汗。
“這個小畜生,死了也就死了!脾氣跟鄉野的倔驢一樣,不知悔改!”甄長行還是沒有鬆口讓江奶娘把甄伊人帶回屋裏去。
江奶娘心裏一邊怨恨甄長行心狠,沒有一點父親的樣子,一邊又著急地想救甄伊人的法子。
“甄長行,你好樣的!”
一陣慍怒的聲音比人先走進屋裏來。
聞聲,甄長行連忙站起身,慌張地跨過跪著的江奶娘走到門口,立即彎腰作揖。